小李很爽快的就同意了我们对老李的招魂要求,留给了我们他家的地址。对他而言,知道他父亲的死因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我们证实了老李确实是因为撞鬼而不是因为小李的几句重话就受了刺激上吊而死的,对小李来说,这将是一个心灵上极大的解脱。
终于等到了午夜。
月光冷艳,夜凉如水。
临出门,小黑倚在我的脚边,咪咪呜呜地直叫唤,恳求着我也带它出去转一转。
我摸了摸它的头,对它说道:“小黑,此番我们是去招魂,你还是不要跟着去了吧!”
米歇尔弯下腰,抱起了小黑,说道:“没关系,你带上它,一块走吧!”
我为难的说:“可是我们是去招魂,身边带着它,似乎有点不太方便。”
米歇尔呵呵一笑,说:“别忘了,你学会了御鬼术。你可以用遣鬼这一招,把它给遣走——对了,刚才你叫它什么?小黑吧?”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为了好叫,这是我刚给它起的名字。你说,把它遣走后,除非我用出招鬼,否则它是不是就不会出现了?”
米歇尔想了想,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瞽大师就已经开了口:“这护身灵兽,最是懂得主人的心思。你心里想的什么,它马上就可感应到。对灵兽,可不能用对付一般鬼物的方法来对它。普通鬼物,要用御鬼术才能召唤御使。这小黑是你的护身灵兽,所以就不可对它使御鬼之术了。小周,你尽可以随时带着它出门,并无妨碍。若是不想它现形,只需心中默起一个念头,小黑感应到后,自然便会自动隐形相随。若是想它现身,也只需心中一个念头便可。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去吧!”
米歇尔应了一声,对瞽大师告辞了一句,便带着我坐进了那辆雷克萨斯,直奔小李家而去。
没一会,我们就站在了小李家的楼下。
米歇尔和我抬头看了看这幢房子。除了一个窗户还亮着灯外,整幢楼都黑了。透过那个窗户,我们隐隐的看到有股淡淡的阴气在里面若隐若现着。小黑也感受到了这股阴气,现了形,不安的冲着那个窗户低低叫唤了一声。
“走吧,我们上去!”米歇尔拉着我,就往楼上走去。
小黑沉沉地吼了一声,便用三只脚矫健地窜到了我们的前面,抢先上了楼。
到了小李的家门外,小黑已经坐在门口等我们。
看到我们走了上来,小黑一声轻叫,就化成了一股青烟,钻进了门内。
我和米歇尔面面相觑,实在是没有想到它竟然会有这样的变化。
米歇尔说:“好家伙!我一直以为小黑只会以实体的状态出现,没想到,它还会来这么一招啊!”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希望它不会吓到小李。”
说完,我伸手敲了敲门。
没过一会,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接着小李红肿着双眼的脸在门口探了出来。
“哟,你们来了,快进来吧!”他略带倦意的说道。
我和米歇尔走进了房内。我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寻找着小黑的影子。
米歇尔在背后用力地拍了我一下,说:“别找了,它一定是隐形了。放心,它会在你左右的,不会乱走。”
听了这话,我才稍稍安下心来。
小李关上门,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地说:“两位大师,你们请便,要我帮什么忙的,尽管吩咐。”
米歇尔对他微微一笑,说道:“看你一定是累坏了,还是早点去睡吧!这里的事,交给我们两个就行了。有了结果,不管是什么,我们都会第一时间知会你。”
小李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睡一会。连着两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真的是顶不住了。实在抱歉,两位。”
说完,小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扑倒在床上,不一会,便响了粗重的呼噜声。
米歇尔看了我一眼。
我会意地把带来的包递了过去。米歇尔从里面掏出了几张我从没见过的符,然后又拿出了一个用白布条扎成的幡,对我解释道:“这叫招魂幡,符则是引魂符。今晚,我们就用这两样东西来招魂。”
我有些搞不懂,就问他:“不用御鬼术来招魂吗?”
米歇尔拉上包的拉链,说:“老李刚死,只有新魂,还没成鬼,所以我们无法用御鬼术来招他,只有用招魂幡与引鬼符才行。”
我问道:“那这个法事,又叫什么名堂呢?”
米歇尔说:“此乃招魂术是也!不过师傅说了,这个招魂术你可用不着学。”
我“呀”了一声,说:“这又是为何啊?”
米歇尔答道:“师傅说,他要教你的,主要是针对鬼物的防身以及攻击之术。招魂已属末节,你学了也没多大的用处,只能让你分了心。所以今天你只要看着我行法就成,就算是给你开开眼界吧!”
原来是如此,既然瞽大师都如此吩咐过了,我也就不再多话,静静的看着米歇尔做法事。
米歇尔把招魂幡举在手中,嘴里嘀嘀咕咕的念了一通咒语,然后打了一张符出去。火光一闪后,房间里登时就刮起了一道阴森森的旋风。
我看到一道阴气在旋风中盘旋而起,一直冲到了屋顶,就像一条黑色的巨蛇一般,不停地蜿蜒扭动着。
突然,我的肩膀一沉,我扭头看去,小黑现形了,它正趴在我的肩头,警惕地盯着那道阴气。
米歇尔用力地摇晃着招魂幡,嘴里低声地念着一篇祷文。我仔细一听,不禁哑然失笑,他念的是屈原的一篇名为《招魂》的名作。
“……去君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米歇尔摇头晃脑,专注地念着,“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归来!不可以讬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硃明承夜兮,时不可淹。皋兰被径兮,斯路渐。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心悲。魂兮归来,哀江南。”
过了许久,米歇尔好不容易才将这洋洋洒洒几千言的《招魂》给诵读完毕。
话音刚落,那旋风一下子就停住了。
米歇尔高举着招魂幡,直视那道阴气,一动不动。
只见从阴气之中慢慢的显现出一个人形来。依稀可以辨出,这是一个年纪在60岁上下的老者,应该就是那老李的亡魂了。
亡魂眼神迷茫,出现后就一直呆立不动。
小黑紧盯着亡魂看了一会,发现他对我并没有什么威胁,于是跳下了我的肩膀,隐形而去。
我走到米歇尔的身边,悄悄的问他:“这老李的魂出来后怎么就一直一动不动的?”
米歇尔小声回答:“别急,会看出名堂来的。他现在其实已经是在开始重复他临死前的一刻了。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的迷茫是因为什么。接着看吧!”
亡魂呆了一会,突然从他的脚下升起了一股黑气,慢慢地卷向了他的身体。没过一会,就把整个人都包裹到其中了。亡魂开始面露痛苦,嘴巴大张,好像在大力地喘气。但是痛苦丝毫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为加剧,亡魂开始把手伸进嘴巴里,用力的往外掏,但是除了弄得一手的口水外,并没有掏出什么来。他快要发狂了,一把把手塞进嘴里,抓着舌头就往外面拽,拽到几乎整条都露在外面了才罢休。他的眼珠子开始渐渐的生出了红血丝,紧接着,两眼就像青蛙一样突了出来。亡魂的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做着一个想把什么给扯下来的动作,一边用力地甩着头,一个踉跄之后,扑倒在地上,拼命地打着滚。挣扎了一会后,便安静下来,只见得他的双手慢慢地从脖子上松开,缩成了鸡爪状放在胸前,整个人偶尔有微微的抽动。
“老李确是被鬼缠身致死的。”米歇尔指着躺在地上的那个亡魂对我说道,“你看,那阴气里应该有一只鬼,缠上了老李,用它的怨念使他窒息而死。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我在解剖时没有发现尸体表面有任何外力所致的致命伤的缘故。”
我好奇道:“怨念,这又是什么?”
米歇尔解释道:“鬼物伤人,要么通过控制人的大脑,使之产生幻想,自己伤了自己。要么就是借助阴气来消耗掉人的阳气,一点一点的伤害到人。再一种就是使用怨念,一下子就致人于死地。这怨念嘛,其实就是一种能量,能够隔断人体内细胞之间的养分运输。”
米歇尔这几句话倒是说得清楚明白,我一下子就搞懂了。
米歇尔说得意犹未尽,擦擦嘴巴,还想继续说下去。我连忙阻止了他,道:“快看,老李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原本倒在地上的老李尸体现在已经诡异的平平浮到了半空中,就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提着他一样。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并没有任何细微的动作,但是一下子便由平躺着的姿势变成了头上脚下的样子,然后向下沉了一沉,接着像一条挂在绳子上的咸鱼一样左右微微晃动着。
“这个样子,应该是被挂上绳扣,伪装成上吊自杀的那一环了吧?”我对着米歇尔说道。
“嗯,基本上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只是,这鬼为什么要杀了老李呢?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很深的过节吗?”米歇尔提出了一个疑问。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俩谁都无法去解答。老李已经死了,答案得从小李身上去寻找。如果连小李都无法告诉我们答案的话,那这将成为一个迷了。
米歇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出一个葫芦,只说了一句咒语,老李的亡魂倏忽一下,就被吸了进去。米歇尔飞快的塞好了葫芦塞子,在外面贴上了一张黄色纸符,就将它收到了包里。
看着我质询的目光,他说道:“我们已经证实了老李确是因鬼而死,这就够了。现在先收了他,也好让他暂时有个容身之所,省得他四下飘荡,去做那孤魂野鬼。回去之后,我们把他交给师傅,他会给老李做超度的。兄弟,和小李说一声,准备回去。”
我走过去,叫醒了小李,把我们在招魂法事中见到的一切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他。小李听了后悲从中来,放声大哭。等得他稍微平静点后,米歇尔对他说出了心里的疑问。小李沉思了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老李和那鬼之间是否真有什么过节,真正的成了一个谜。
米歇尔环视了一周,对小李说道:“害死你父亲的那只鬼已经走了。这房子只是稍稍的带了点阴气,对你的居住,并无多大的影响。喏,这是一张符,你把它贴在卧室门口吧。一个礼拜之后,它应当能帮你祛除干净这些阴气。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你节哀顺便,安心休息。我们走了,再见!”
说完,米歇尔便提着包,和我一起出了房门。
房门刚一关上,地上就冒出了一缕细微的阴气,然后小黑从阴气中钻了出来,跳到了我的怀里,撒娇般的哼哼。
我抱着它,和米歇尔一起钻进了车子中。
米歇尔一边开着车,一边看着小黑啧啧赞道:“好灵兽!好灵兽!兄弟,我真是羡慕死你了!前几天得了一块麒麟眼,这时又得到了小黑。我跟着师傅学了这么多年,甭说是灵兽,就连一件像样一点的有名法宝都还没有呢!”
我扑哧一笑,说道:“老米,你这学法之人,算是方外之士了吧!怎么还对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如此执着呢?难道你忘了大师说过‘物有缘法’了吗?”
米歇尔吐了吐舌头,专心地开起车来,不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