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利 华一我们为什么要“请同学上讲台”
历史专业本科生教学有两个基本目标：一是让学生较系统地掌握本专业的基本理论知识，二是培养他们的创新精神，提高其自主学习和独立研究的能力。与中学教育不同，大学本科教学不再是传授一般性的普遍知识，而是一种专业性和专门化的教育，是培养具有特殊专业才能的专门人才；教学方式亦不再是学生被动地从教师和课本接受知识，而应逐渐转向以提高专业素质和研究能力为主。如果说低年级的基础课程教学具有过渡性质、教师的主要任务仍是系统传授专业知识的话，中高年级阶段的选修课程教学更能体现大学教育的特点。这个阶段的教学应当主要着眼于思维训练、技能提高和创新精神培养。在南开大学这样的研究型大学，更应将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提高他们的研究创新能力放在突出位置。
专业选修课教学是本科教学工作的重要一环，是专业教学体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根据我们的理解，专业选修课程的教学目标，一方面要让已经修习了专业基础课程的学生进一步扩充知识，更重要的是要使他们得到系统的专业技能训练，掌握包括提出问题、了解动态、搜集史料、论证观点、写作论文和口头表述在内的一整套学术研究程式和方法，从而提高学生的科学思维与创新能力。然而，在多年的课程教学和教学管理工作中，我们感到传统的教学方式虽然有其成功之处，但亦存在若干明显缺陷，突出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选修课与基础课的教学内容重复较多。由于授课时数有限，许多选修课教师只是将基础课中已教过的部分内容略作细化，课程结束之后，学生往往仍不能把握该课程所涉及领域的基本问题和研究进展，更不知道如何提出新问题。
2.学生的思维能力得不到有效训练。一些任课教师仍只重视知识点的传授和讲解；学生则一如既往地“课上做笔记，考前背笔记”。在课堂上，教师在讲台上口干舌燥，同学则机械、被动地跟进，师生之间缺少思想交流和互动，很多学生的脑筋往往处于停滞状态。不少同学感觉与入门基础课，甚至高中的历史课没有明显差别，不能激活大家学习的主动性、参与性和创造性。
3.学生的动手能力得不到锻炼和提高。许多同学反映：采用传统授课方式，固然可进一步扩大知识面，但仅仅停留在讲解知识点上，只能使大家被动地接受更多的死知识，至于开展专门研究需要掌握哪些最基本的程序和方法，则仍然不甚了了。学了几十门选修课后，表面上好像“学富五车”，实际上只是一个个“掉书袋”，遇到实际问题往往不知如何下手，结果只是批量复制高分低能者。这种情况，直接影响到学生毕业论文的写作水平，间接地影响到他们研究生阶段的学习和走向社会后的工作。
除此之外，在与学生长期接触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不少同学的文字概括和口头表达能力相当差。一些同学虽然脑子里有很好的想法，但落在文字上却往往词不达意；一些学生平常口才很好，但在公众场合发言时却明显缺少自信。比较起来，中国大学生在大庭广众下发表观点，远不如西方大学生那样自如，历史系尤其是中国史专业的学生，更长期被认为是一群只会钻“故纸堆”的“小夫子”，在各种活动中的表现都不太理想，畏畏缩缩，不敢发言。这不仅影响到他们在校期间开展学术交流和社交活动，也影响到他们将来在职场上的竞争。目前我们所开展的各种社会实践和校园文化活动，由于大多具有“自愿”性质，缺少足够的推动力。如何通过课堂教学，对学生进行有关方面的“强制性”训练，以提高他们在公众场合发表意见、表现自己的勇气，提高他们的口头表达和说服能力，是我们多年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针对上述状况，我们有意识地在课堂教学方式上进行一些改革试验，试图通过转变师生角色，增强师生互动，给同学提供表现的机会，使他们在课堂上部分地担任主角，由被动接受知识转向主动思考问题，任课教师则由机械地传授转变为灵活地启发，由一味地灌输死知识转变为引导学生自主学习、独立探究。概而言之，是由“授人以鱼”转变为“授人以渔”，让学生真正掌握“捕鱼”的方法，并且勇敢地展示和与众人分享自己动手“捕鱼”的收获，从而使他们的思维能力、动手能力、文字和口头表达能力等等都有所提高。2005年，我们申报了南开大学教学改革项目并获得资助，在原有基础上系统进行以“请同学上讲台”为特色的课程教学改革尝试，取得了一些成功的经验。
二“请同学上讲台”的教学特点和试验效果
2004年秋，我们开始在“隋唐五代史”（专业选修课）上尝试采用新的教学方式，在课堂上以教师提点为主，选择若干重要专题性问题，邀请部分同学登台发言，并立即得到了选课同学的欢迎。有同学就这种新型的课堂授课方式，写了一篇题为《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师创新本科教育模式》的报道，该文在《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上发表后，“人民网”、“新华网”、“网易”、“中国教育在线”等数十家国内外重要网站转载，被认为是开展互动教育的一种新模式。
2005年教改课题获准立项后，我们在此前经验的基础上，仍以“隋唐五代史”课程为主开展进一步的试验和摸索，将“请同学上讲台”作为改革试验的中心环节，进一步从细节上予以完善，逐渐形成一种符合历史学专业选修课程实际的新型教学模式。
基本做法是：采用“请同学上讲台”的授课方式，每次课堂教学时间（2个小时）被划分为两个单元，一个单元由教师提出本讲的主要问题，并对该问题在隋唐五代乃至整个中国古代历史上的重要性、学术意义和研究难点进行初步讲解，以便让同学对该问题有一个整体概貌性的把握。这个部分有时安排在每讲开头，有时则安排在同学报告和讨论之后。另一个单元的时间则交给同学，由他们登台做报告、评论和讨论。
“请同学上讲台”，能否取得良好效果，避免流于形式甚至弄巧成拙，最为关键之点和紧要之处是如何精心地设计问题，调整好教师讲解与同学参与之间的关系，合理地掌握课堂教学节奏，以便在短暂有限的时间里激起学生的参与热情，实现启发思维、引导研究等方面效果的最大化。对于学生和教师来说，这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为了达到预期的教学目标，我们在备课过程中，将隋唐五代时期的基本历史问题进行了全面梳理，从中筛选出十多个专题，认真准备教案，利用南开“教育在线”课程教学系统，视授课需要下载一批书目、论文和原始史料，供同学课后浏览参考，并给他们准备报告素材提供线索和方便。在此基础上，主要采取了下列步骤。
1.在设计教案的过程中，精心挑选出一批适当的问题。这些问题不仅在课程内容中处于重要地位，而且具有前沿性、争议性和饶有趣味，能够充分吸引同学的注意力，引发他们探寻、思考的兴趣比如2006—2007年第一学期布置给同学的问题有：（1）中外学者对“唐宋历史变革”的认识；（2）皇权专制主义的发展和宰相制度的变化；（3）“关陇贵族集团”、“关中本位政策”和唐前中期政治方略的变化；（4）“两税法”研究的最新进展；（5）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的逐步错位和长城与大运河历史内涵之比较；（6）武则天何以能够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7）饮茶习俗传播普及的历史过程和历史意义；（8）唐代科举制度对士林风气的影响及其与“牛李党争”的关系；（9）东汉、唐和明代宦官之祸的历史比较；（10）唐代的胡风、胡人形象（胡将、胡商、胡姬与狐媚和狐臭）。在设计这些问题时，我们还特别注意让学生学会进行宏观和贯通性的历史思考，以及广泛地了解中外学者的学术成果。
2.视选课学生人数多少，在开课第一周对选课同学进行编组，布置相关问题，要求他们预先读书，做好报告的准备。通常采用的方式是：指定一个同学准备主讲，一至两名同学准备担任评论人。
3.明确同学预先准备的内容和方面，其中主要包括：学术界对相关问题的研究动态，主要论著、学术观点以及相关问题的主要原始史料。
4.要求同学在择要阅读学人论著之后，参考相关研究综述（如果有的话），对研究的基本情况进行简要的介绍和评述，对不同学术观点进行归纳和整理。
5.要求同学阅读一些原始史料，综合和针对前人观点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见解不论对错，只要是从史料出发、言之成理，均可得到肯定评价，并计入平时成绩。
6.要求同学在登台报告之前准备一份简要的发言提纲，内容包括：学界对该问题研究的缘起和变化，关于这个问题的主要论著、学术观点和分歧、核心史料以及自己的看法等。
7.负责评论的同学也要预先作相应的准备，除了对主讲人的报告进行简要评论之外，还要进行一些补充和讨论；其余同学亦要求积极参与讨论。
8.最后由教师进行总评。主要内容包括：对学生的准备情况进行总体评价，对他们所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就如何进一步深入思考和研究该问题提出指导性意见。
9.由于采用这种方式，教学的重点不再是死的知识点，而是进行相关问题研究的思路、方法和技能。因此，对课程学习成绩的计算方法也作了相应调整，加大了平时成绩的权重，期末考试亦不以知识点为考查重点。同学能否得到高分，其课堂参与程度和课后阅读情况最重要。
对课程进行如上安排，学生被多少有些“强制性”地从死抱讲义、傻做笔记和背诵记忆中摆脱出来，不能继续完全依赖于教师的课堂传授，而是需要在课后抽出一定时间精力查阅文献，并自己动脑、动手进行归纳整理，积极打开思路进行独立思考，提出观点和撰写提纲。这样，他们不仅要在课堂上积极参与，在课后还要根据任务需要，认真阅读若干论著和原始史料，变消极被动接受为主动思考和自己动手。另一方面，这种教学方式对主讲教师的要求也提高了，他不能一份讲义多年不变，而是必须随时注意把握学术界的最新进展，随时调整和充实授课内容，对课程所涵盖的全部内容，包括最新研究动态、前人已有的主要观点、基本史料等等有更加全面的掌握，否则难以很好地解答学生可能提出的问题；同时，教师还需具备良好的现场组织和应变能力，能够当即发现学生的思想火花并予以肯定，对学生的思维偏差及时予以纠正。如此一来，师生在课程教学中的角色和地位发生了相当明显的变化：教师不再是灌输者、布道者，而是研究活动的引导者、组织者、评论者；学生亦不再只是老师的听众、信徒，而是一名“准学者”，承担了相应的研究任务，有义务参加课堂讨论和发表自己的意见。与传统授课方式相比，这种授课方式还有一个明显不同之处，这就是：学生走进教室时，是“有准备而来”和“带疑问而来”。经过课堂发言和讨论，大家对相关问题的疑问得到解决，对相关知识的记忆也更加牢固。
由于长期以来教师和学生都习惯于原有的教学方式，我们的这种尝试开始时有一定难度，甚至出现了一些同学“退课”的情况，个别同学由于课程压力较大，准备不太充分，课堂表现不甚理想，显得拘束紧张。令人欣慰的是，绝大部分同学都能积极参与，不少同学热情很高；课堂表现不太理想的同学也感到这样的锻炼有收获。有些同学因为信心不足或者担心在一门选修课上花费时间太多，没有选修或者选了又退这门课，但却经常前来听讲，反映他们仍然期望得到这方面的锻炼。同学们认为，这种方式不仅令人感到新鲜，更重要的是大家学习的主动性、积极性和表现欲望都被调动起来了。有同学告诉老师：开始时确实感到了压力，为了准备发言材料，需要调集和运用以往所学的知识，将死的知识变活；为了准备发言材料，需要亲自去查找文献史料、归纳前人观点和提出个人见解。但是接受一些这样的训练是非常必要的，有利于提高多方面的能力。他们还说：邀请同学登台发言，不仅是对大家课后读书准备的情况进行了检阅，而且培养了学生的主动性、自觉性，登台对个人的见解做出清晰的表述，并随时就老师和同学所提问题进行答辩，口头表达和辩论能力都得到了相应的锻炼，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练了胆儿”。
在2006—2007年第一学期的课堂上，登台发言的同学全部制作了PPT文件，其中既有发言要点，还有相关文献罗列，有的还配有相关文献和实物的图片，让人一目了然，令老师感到很惊喜。比如杨博雅同学负责准备“唐宋变革论”问题，不仅清晰地陈述了该问题提出的背景、发展过程以及主要观点和争论，而且将每个阶段的主要人物、主要论著一一陈列在PPT文件中，非常直观地展示给大家；刘亚楠同学准备“唐代饮茶文化的普及”专题，则不仅详细地介绍了与主题有关的文献及实物资料，包括唐代的茶书、诗文、绘画和出土饮茶器具，简要梳理了今人关于饮茶历史的研究论著，而且还就饮茶在唐代的普及过程、对周边民族和国家的影响等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新看法。这些既显示了同学的研究潜力，也充分说明了在课堂教学过程中进行相关训练的必要性。
总之，“请同学上讲台”经过几年的探索和尝试，已经初步形成了一种新型的专业选修课程教学模式，并且取得了良好的教学效果。突出表现在：通过采用这种授课方式，选课同学掌握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史学研究程式，初步掌握了如何针对某个具体问题查阅文献、归纳观点、提出疑问和见解，以及如何撰写发言材料和登台发表观点，其阅读、分析、归纳、写作和表达能力，都得到了比较显著的提高。我们注意到，在“百项工程”申报、项目汇报及毕业论文开题等活动中，凡选修过该课程和接受过类似训练的同学，在规定时间内陈述研究设想、学术观点的能力和PPT文件制作水平，都普遍高于其他同学。这一事实，增强了我们继续摸索和进一步完善有关教学方法的信心。
三主要困难和不足
我们认为，作为一种旨在提高学生自主学习、独立思考和开展问题研究能力的授课方式，“请同学上讲台”可以取得比较显著的教学效果，也符合积极开展研究性教学、提高学生研究实践与创新能力的大学教育发展趋势，值得在一定范围内推广。但是这种方式并非适用于所有的课程，其在推广范围、时间安排等方面，都存在一定的困难和不足。主要有以下几点。
1.这种方式只适用于特定的授课对象和课程。就授课对象而言，主要是中高年级本科生，因为他们通过专业基础课程学习，已经具备了基本的专业知识，可以转入实际研究能力的培养和训练阶段；就课程而言，主要适用于专业选修课，特别是有直接对应先导课程的选修课。比如历史学专业的断代史选修课程系列，由于同学经过中国通史课程学习，对各断代历史问题已有了一定了解，可以采用这种新的教学方式。但它并不适用于入门基础课程教学，亦不适用于没有直接对应的先导课程的选修课（如生态环境史、医疗社会史等）。
2.只适用于小课而不宜运用于学生人数多的大课。由于选修课程的课时数有限，如果在选修人数在30以上课程中采用这种方式，就只有部分同学能够获得机会登台作报告或者评论。这几年的实践表明：如果安排不好，在鼓励了部分同学的同时，也很可能挫伤另一部分同学的积极性和参与热情。这是该种教学方式的另一明显缺陷。
3.根据我们的了解，现在本科生课程学习压力过大，有的学生因在主修之外还有辅修，每学期选课门数常多达十六七门，很难在一门课程，尤其是选修课程中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采用这种授课方式可能会吓跑一些同学，部分同学即使没有被吓跑，也只是硬着头皮应付，这无疑会影响课程教学效果。因此，在我们的选修课中，每个学期只能有个别课程采用这种方式，而不能全面推开。
总之，我们认为，“请同学上讲台”虽然不失为一种可取方式，但须“因课制宜”、“因生制宜”地加以采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