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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周邦彦范成大杨万里——风格迥异的几位宋代文人

北宋晚期,中国词坛出现了一位文学和音乐俱佳的词人周邦彦。周邦彦,字美成,晚年自号清真居士。他有一部文集因此得名为《清真集》。他是钱塘(今浙江杭州)人,生于公元1057年,卒于公元1121年(《词源》、《词海》均说他生于1056年。此从《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Ⅱ卷》)。他出生在一个诗礼簪缨的家庭,从小受到很好的文化熏陶。他聪明好学,博览群书。良好的家庭影响和广博的阅读为他的文学成就打下了深厚的基础。但是,周邦彦性格落拓不羁,所以,不得乡里人的推重。但是,他才华出众,终究博得了众人的钦赞,在历史上留下了盛名。

周邦彦以一篇《汴都赋》赢得了文名,得到了当时皇帝神宗的看重。关于这篇《汴都赋》还有一个小小的故事。元丰初年,他游京城汴梁,6年后(1083年),他便写了这篇赋。赋文气势宏大,全文七千来字,可算是汉赋以来的大赋了。在体制上,他也是模仿汉代《两都赋》和《二京赋》。赋中假拟了“发微子”和“衍流先生”两位人物,用他们的对话来展开主题,从而表现出对于京都汴梁的颂扬。文章的用字也如汉赋,奇字异字很多。因为文章写得好,得到了神宗皇帝的嘉许,神宗就命当时的大学者李清臣在殿上朗读。但因文中奇字怪字太多,李清臣不认识,无奈之中,只好认读偏旁。

不过,周邦彦倒从此出名了。他从一个太学诸生升为了太学正——管学规、考教训导的官员。从此就逐渐升迁,先当了卢州(今安徽合肥)教授,后任了溧水知县。哲宗即位后,他历任秘书省正字、校书郎等,后来一直升任到以龙图阁名义出任州府官吏,如河中府、顺昌府等。

周邦彦妙解音律,善自度曲。这一特长使他对中国词曲音乐作出过很大贡献。那是徽宗时期,他被提举大晟府,这是皇家最高的音乐机关。周邦彦在这里,可算是英雄找到了用武之地。他率领乐官们讨论古音,审定古调,规范词乐词谱,为我国词律和词乐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

63岁他调离大晟府后,仕途不太顺达,出任了一些州府之官。曾经有一次调知处州,还没有到任就被罢免了。不久他赋闲在睦州。因方腊起义,他举家逃难,到达今河南商丘鸿庆宫定居。在这里他一病不起,终于病逝在鸿庆宫中。周邦彦晚年仕途的不达,可能与王安石变法受阻有关。因为他早年的成名之作《汴都赋》中,曾有赞许王安石新政的内容。这时,新法受阻了,他也跟着一块儿倒霉。

周邦彦的性格中,最突出的是“不羁”。他是古代中国文人中少有的非礼教之士。这种性格在当时虽然不为时俗所推崇,但是,对他成为一个有成就的文学家,恐怕也是一种条件。他又妙解音律,善自度曲,这种能力对于他成为一代大家,可能也提供了一些先天的优势。所以他得以成为北宋继柳永、苏轼后词坛的第三位领袖人物,史称北宋词坛的殿军。他的词风,典丽精工,浑厚和雅,具有士大夫词的品格。

不过,周邦彦也因词作而吃过苦头,这和他的性格可能也有某些关系。当时,文人到烟花柳巷去寻花问柳是常有的事,但要命的是这位周邦彦,他寻到了宋徽宗的情人——名妓李师师。和当朝天子共同交结着同一位妓女,这种浪漫和风流,恐怕在中国历史上也算罕见。一天他去访李师师,不巧一会儿徽宗也去了。同朝君臣相逢在这种地方,未免难堪之极。周邦彦是臣,必须是他让出。往那里让呢?情急之下,他只得选用常法钻床底了。他如是办了,躲到了床底下。这时徽宗进来,手带一只新橙,说是江南新贡来的,并和李师师说些调笑的话。周邦彦在床底下听得一清二楚。后来他根据此事,写了一首《少年游》,词中写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一次李师师唱这首词时,徽宗听到了,问是谁的作品,李师师如实回答。宋徽宗听了,雷霆大发。于是宣谕宰相蔡京,罢了周邦彦的官,并把他押出国门(都城之门)。在周邦彦被押出国门的那天,李师师去送行,没想到这时徽宗又去了李师师家。一等再等不见人回,直等到起更之后才见李师师回家。徽宗大怒,问她哪里去了,李师师如实回答,说周邦彦被押出国门,她略备薄酒送行去了。听到这里,徽宗倒不起急了,只问她周邦彦有没有词作,李师师说,有一首《兰陵王》词。徽宗说,唱来听听。李师师唱了。只听得李师师唱道,“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古代记里程的土堆,五里只堠,十里双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没有想到,当徽宗听完以后,竟大喜,又把周邦彦召回来,派了他一个大晟乐正的官职。看来,这个徽宗,也还是个风流爱才的。

不过,这首词算不得周邦彦的代表作。他的代表作如《瑞龙吟》(章台路),字句精美,感情含蓄,但是内容却只是“人面桃花”旧调的翻新。其实前一首《兰陵王》也似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意思。周邦彦的词就是这样,它精美,但命意和艺术境界上往往缺乏开拓。所以王国维说他“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真是慧眼所见。

不辱使命范成大

中国历史悠久,忠臣良将很多,不辱使命的使臣也不少。除了人们熟知的唐雎、孟轲、蔺相如外,这里要介绍一位,既具文名,又有政绩的范成大。

范成大,字致能,号石湖居士。吴郡(今江苏苏州)人。生于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年),卒于宋光宗韶熙四年(1193年),在世67年。这宋钦宗正是宋徽宗的儿子。这“靖康”,正是岳飞词《满江红》中唱到的“靖康耻,犹未雪”的“靖康”。这徽宗、钦宗,正是造成“靖康耻”的两位皇帝。这样一说,范成大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读者诸君大概就明白了。这“靖康耻”就是北宋的两位父子皇帝徽钦二帝被金人掳去当了俘虏的大耻。从此以后,北宋就不复存在了。宋太祖赵匡胤东征西讨、灭南唐、占北汉打下的天下,在经历了160多年以后,断送在他的不肖子孙手中。中国朝代的更迭,又经历了一个轮回。

范成大的经历比较简单。他出身名门,父亲范雩在宣和五年中进士,母亲蔡氏夫人,是北宋著名书法家蔡襄的孙女。可以说,他从小受到过良好的儒家教育。但是,在他还没有成年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先后离开了人世,从此,家境就陷入困顿。尚未成年的他,担起了抚弟育妹的生活重担。直等到把两个妹妹娉嫁了出去,他才全身心致力于仕途,所以他29岁才中进士,开始了他的仕宦生涯。

他被授过“户曹”,这是一种掌管民户、祀祠、农桑的官署,掌管一些诸如籍账、婚姻、田宅、杂徭、道路一类的事务。后来“迁”正字,掌管一些典籍校对、文章刊正的事务,再后来又累迁著作佐郎、派为吏部郎官,仕途一直比较通畅。可是不久有人议论他僭权越职,就被罢官,改当了个主管敬奉祭祀的官。

对于国事公务,范成大一向直言。有一次,在起任为楚州知州之后,皇帝召他对策,策问他关于治国的事情。他说,一个国家“力之所及者”有三,一是日力(泛指时间、光阴),一是国力,一是人力。但是现在把这些重要的事情,“尽以虚文耗之”——尽以虚假文字将他们耗掉了。说得很尖锐,但皇帝还是接受了,说明那位皇帝还比较开明。

他不仅直言,而且还能实干。在楚州,他创立了“义役”。这种义役,就是随家之贫富出钱买田,帮助那些正当行役(在外面服劳役)的人,给行役的人带来一些好处。这个办法后来诏颁天下。他在楚州,兴修水利,修筑堤闸四十多处,使山上的田地也能得到灌溉,给百姓带来很多的好处。

不久他调任礼部员外郎兼崇正殿说书。“说书”这种官职恰如它的名称,是崇正殿专有的一种官职,任务就是“说书”——进讲书史,解释经义,准备顾问和应对。这个时期有一道法令,就是用绢的价钱来折合盗窃或贪污的赃数。但是,政府对绢的估价轻了而对罪的论处重了,出现了罪轻罚重的现象。范成大上奏说明了这种情况,使皇帝了解到真情。在戍守西南边陲的时候,他增兵、备战、严明军纪、招募人丁、政绩很显著。有一个将领,私下里娶了当地民族的女人为妻,破坏了军纪,范成大将他斩首示儆。当地有一些有识之士,因种种原因挂冠不仕,范成大把他们召到幕下,用其所长,不拘小节,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还能够“显(显露、显达)于朝”,这样,就为国家发现了一些人才。

范成大所做的一件最辉煌的事情就是出使金地而不辱使命。宋朝南迁之后,北宋就不复存在了,但是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还要摆出一副大国模样。这种情况,很遭金人瞧不起,于是在礼仪、称谓上就有不周全的地方。有一年因“受书之礼”没有定下来,南宋小朝廷就派范成大以资政殿大学士的名义赴金充当“请国信使”。金人看不起南宋小朝廷,但很仰慕范成大的风度文章,以致于“求巾帻效之”——讨要他的头巾和帽子,模仿着他的戴法。范成大在进国书的时候,气宇轩昂,言词慷慨,仍是一派大国风范。金人君臣各个倾耳恭听。范成大高声地说道,两国既以叔侄相称,而受书礼却没有这样相称,我有奏本。于是就从腰带上拿出奏事的笏板。金主一见,以为他要行刺,大为惊慌。金廷大臣都用自己的笏板当武器对着范成大。范成大这时岿然不动,“必欲书达”——一定要将书信中的意思表达出来,使得“金廷纷然”——金廷骚动了。金国的太子想杀范成大,但是被越王制止了,范成大得以保全了气节而回到南宋。

范成大的作品不少,特别是在使金途中,写了70多首富有爱国热情的绝句。晚年他归隐苏州石湖后,又写了《四时田园杂诗》60首。在他的72首纪行绝句中,表现了他的一种失去国土的黍离之感(黍离,《诗经》名篇《黍离》,表亡国之痛)和对古代英雄人物的仰慕之情,从而抒发了自己的爱国之心。《四时田园杂诗》写归隐后的田园生活,堪称我国田园诗的典范。他不仅写了田园美好的自然风光,而且也写了农民的劳动情况。而这两种内容在以前的田园诗中,往往都不可得兼,有人写了田园的自然景色但不写农民的劳动情况,如唐代的王维、储光熙等;有人只写农民被压迫的生活而不写农村的自然景色,如唐人柳宗元、元稹等。范成大可是将这两者结合了起来,因此说他的田园诗是田园诗的典范。

范成大喜谈虎。他购了一座轩厅,题名为说虎轩。他喜啖梅,有人曾送他一斛梅,他一会儿就吃完了。范成大就是这样一个既正直、又热爱生活的人。

诚正刚直杨万里

北宋南渡之后,宋代的历史上有一个“中兴时期”。这一时期,活跃着四位诗人,被称为“四大中兴诗人”。杨万里就是其中的一位。

杨万里,字廷秀,吉州吉水(今属江西)人,生于公元1127年,卒于公元1206年(一说他生于1124年,此从《中华文学通史》)。因为他的读书室名“诚斋”,所以有人称他诚斋或杨诚斋。他高风亮节,为人刚正,人品文章都“独步斯世”(在这个时代独一无二)。与尤袤、范成大、陆游合称为“四大中兴诗人”,在中国文学史上颇有影响。

关于“诚斋”的来源,有一个小小的故事。在杨万里任职零陵的时候,有一位著名的抗金名将张浚因主战而谪居永州。因主战而谪居,他当然义愤不平,所以闭门谢客,不与外界来往。杨万里仰慕张浚的气节,三登张门拜访,但都被拒绝了。后来他写信给张浚,力陈见面的要求,张浚见他为人正派,心意诚恳,才答应与他见面。见面之后,张浚以“正心诚意”四字相赠,勉励他终身诚信。杨万里接受这个激励,就把自己的读书室题名“诚斋”,终身以此为戒。

杨万里,宋高宗二十四年进士,后来担任了很多官职,如赣州司户,永州零陵(今属湖南)县丞。后因上《千虑策》而征召为国子博士,太常博士,兼吏部侍右郎官,漳州知州,广东常平茶盐,提点刑狱,尚左郎官等等。

杨万里不仅诚正,而且为人刚直。为这两个字,他吃了不少苦头,但无论如何吃苦,他刚正之气不改,直到临终。刚正的品格,使他义无返顾,连皇帝,他也敢“触怒”。一次是为张栻讲公道话。张栻是抗金名将张浚的儿子。他当时担任皇帝的侍讲。此人也正直敢言。因为当朝皇帝要任外戚张说以重任,张栻根据历史上外戚弄权的弊病,反对任命,忤了帝意,被谪守袁州。杨万里反对这种处置,于是他“抗疏”——上书直言,表示挽留,同时致书宰相虞允文,劝说他主持公道。结果张栻没被留住,但杨万里的行为引起了公论的赞许。

杨万里的刚正还表现在他对公务的态度上。一年闹地震,杨万里上书皇帝,以慷慨激昂之词,向皇帝极谏“言有事于无事之时”的重要性。所谓“言有事于无事之时”,就是说,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就言说它。也就是说,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就注意它,防患于未然的意思。因为当时的宋朝,满足于偏安之乐,而不想恢复中原。杨万里列举了国家皇帝十个“言有事于无事之时”的情况,指出朝臣上下回避矛盾,以求一时安乐的弊端,并以诸如“勿以臣下之苦言为逆耳”,“勿以女谒近习之害政为细故”,“勿以仇雠之包藏为无他”,“勿使贿宦者而得旌节如唐大历之弊”(旌节,古代使者所持之节;旌与节,唐代节度使所持的权力象征物,旌主赏,节主杀),“勿使获近幸而得招讨如梁段凝之败”,“勿以海道为无虞”,“勿以大江为可恃”等十个“勿以”,提请皇帝“姑置不急之务,精专备敌之策”。这都是一些重大而有忤帝意的事情,没有强大的责任感和铮铮的铁骨是不敢如此直言不讳的。

此外,他两次触怒上司,一次是宋高宗死后,他力争抗金名将张浚应享配殿而触怒孝宗。这次,他被外放到筠州。一次是他上疏反对在江南诸郡用铁钱,并且拒不奉诏,触怒了当时的宰相,被改任赣州知州,他拒不赴任,请求还乡。这样,他在家乡闲居达15年之久。宰相韩胄当权时,想网络四方名士,为他的羽翼修筑“南园”,命杨万里作记,并许给他门下省或中枢省的官位。杨万里说:“官可弃,记不可作也。”韩胄大怒,把作记的事改派了别人。韩胄弄权日甚,杨万里泱泱成疾,终于一病不起。家人知道他是为国事担忧,所以,国家大事一概向他保密。谁知,一天一位族子从外面来,讲到韩胄用兵的事,杨万里听后,失声痛哭,大声要纸并在纸上写道:“韩胄奸臣,专权无上,动兵残民,谋危社稷。吾头颅如许,报国无路,惟有孤愤!”又写了14个字以别妻子。写完“笔落而逝”。杨万里的一生,就在这报国无路的孤愤中结束了。

杨万里的文学成就是重大的,他的诗作今存四千多首,还有词、赋、诗歌理论等作品,多收集在133卷《诚斋集》中。又有《杨文节公诗集》42卷。在文学的道路上,杨万里是一个孜孜以求的探索者。他的诗,初学江西诗派,但是当他发现江西诗派的弊端时,他将已成的一千多首江西诗派作品,付之一炬。然后他师法陈师道的五律,又学习王安石的七绝、晚唐诗。直到51岁时,他才“忽有所悟”,另辟蹊径,自立门户,开创了“诚斋体”。从大自然中感悟诗意,捕捉那些稍纵即逝的景物情趣,用生动活泼的语言将它们表现出来。形成了一种取之自然、幽默诙谐、自然活泼、浅近平易的诗体。

当我们读到“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词句时,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位古代女作家的形象来,那就是这里要讲的宋代女词人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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