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反正回家也就几天，不用带那么多衣服……嗯，还要带上这个……”季禾口中不断念叨着，一面收拾自己的行李箱。明天早上的车票，和姚甜约好了明天在车站见。不过，偷偷瞥一眼书房的方向，不能和他一起守岁，感觉好遗憾。季禾吐口气，将行李箱的拉链拉好，放在墙角。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叩叩门，转动门把手进去。
唐昭正在看着电脑，听见声音抬起头来：“都收拾好了？”季禾点点头。唐昭勾勾手，季禾便走过去，刚走到唐昭身边就被唐昭一把抱住，自己也顺势坐在唐昭腿上。
季禾转身，手搭上唐昭的脖子，额头抵住他的，闷声开口道：“要是能把你装进行李箱就好了。”唐昭无奈笑笑：“该是我把你打包带走吧，嗯？”
季禾思索了一会，才明白唐昭话里的深意，又恼又羞，红了脸和耳朵：“你……你等着，不要以为我不会反攻！”唐昭笑着捏捏他的脸颊：“好，我等着。”季禾看着他的笑，越不肯放手了，将整个头埋进唐昭的胸膛。
磨磨蹭蹭，第二天还是来了。季禾穿着高领毛衣，套了件毛呢外套。唐昭一手握着季禾的手，一手拉着他的行李箱。下了楼，路上的雪还未融化，又下着细小的雪花。待走到停车的地方，两人的头发上和肩膀上都沾满了雪花。唐昭停下脚步，给季禾拂去肩上的白雪，正准备把他头发上的雪花弄掉时，季禾却拉住他的手。
“感觉这样，就像和你一起白头似的，不是吗？”看到唐昭询问的眼神，季禾笑着解释道。唐昭愣了愣，明白了季禾的意思后，低头吻住季禾。
两人的嘴唇慢慢分开，唐昭深深地看了眼季禾，还是……伸手把雪拂掉了：“等会上车开空调，这雪化了容易感冒。”季禾也无法反驳，点点头。唐昭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两人上了车。
一路上，唐昭专注地开着车，沉默着。季禾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偷偷地握住唐昭放在一边的右手。唐昭也很快反握住季禾的手。
车子开进火车站的停车场，唐昭继续拎着行李箱和季禾走着。直到走到火车站门口，季禾转身接过行李箱：“我进去了，你别送了。”
“好，到了给我电话。”唐昭点点头，又上前帮季禾将围巾紧了紧。季禾看着面前的人，和几年前的记忆重合起来，不禁伸手抱住唐昭。唐昭有些无语，但也回抱住季禾。
“怎么办，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想离开你半步了。”季禾闷闷地说，虽然也就几天，但真的是习惯了和他在一起，不想分开。
“傻瓜，不就几天吗？”唐昭揉揉他的头发，“过完春节就快点回来，我在家等你，嗯？”季禾缓缓放开唐昭，低头答应了一声。
“快进去吧，姚甜还等着你呢。”唐昭摸摸他的头，拍拍季禾的肩膀。抬头时却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正向这里看来，不由得皱皱眉。
“我看着你进去，去吧。”季禾点点头，拖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看看唐昭，而唐昭在他每次回头时都报以微笑。看着季禾消失在视线里，才微微放下心来。再向那个方向看去，那人却已经消失了。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吧，怎么在这里也会看到那种人呢？转身回去停车场。
“季禾，这里！”季禾到候车的地方，姚甜先看见了他，朝他挥着手。季禾忙拉着箱子过去。
“我们的车快要检票了吧？”姚甜坐着，把自己的包拿起来，让季禾坐下：“额，还有一刻钟检票。”
幸好没磨蹭的迟到，季禾想着。看到鞋带散了，季禾“啧”一声，低头系鞋带。姚甜正好看过来，季禾的脖颈露出来，姚甜看到上面几个红印子，一下子怔在那里。季禾系好鞋带，抬头便见姚甜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季禾在她眼前挥挥手。姚甜被吓了一跳，缓回神来：“啊……没什么……呃，那个，你脖子被蚊子咬了？那么多红包？”
“脖子？”季禾迟疑了几秒，然后反应过来了……这个，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姚甜解释，正准备支吾过去，姚甜开口问道：“那个，我听玲姐说，你和唐昭学长在一起了？”
季禾看向姚甜，她的眼神有些犹疑。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认真地回答道：“没错，我和唐昭在一起了。这印子……不是蚊子咬的……你，应该懂吧？”
姚甜顿时红了脸，慌乱地点头，没有看季禾。季禾心里也开始有点慌了：“姚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姚甜的手抓紧衣服，听到季禾的话却松开。她抬头看着季禾，季禾也认真地看着自己。确实，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受到了一些冲击。没想到季禾会和唐昭在一起。在自己心里，就没想过会有同性在一起的事情。这对自己的三观来说，实在是有太大的冲击力了。
姚甜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车站的广播响起，该检票了。姚甜站起来，背上背包，拎过行李箱，走在前面。季禾拉着箱子，默默跟在后面。
坐上列车，季禾帮姚甜放好包和行李箱。姚甜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季禾坐在走廊边，两人都选择了沉默不语。列车开动，窗外的景色一逝而过。由于是早上的车，上车后，车厢里的人把东西收拾好后，都披着衣服打着瞌睡睡觉，车厢里只有偶尔几声孩子的嬉笑声。
姚甜转过身，季禾正翻看着车上的杂志。翻了几页，觉得无趣就准备放回去，看到姚甜朝这边看过来，他扬扬手中的杂志：“你要看吗？”姚甜摇摇头，季禾便把书放回去。
姚甜迟疑着开口：“季禾……我并不觉得你恶心，我只是，一时没法接受而已。我对同性恋没什么概念，你不要往心里去。”
“嗯，”季禾打开水瓶喝了口水，“谢谢你姚甜，还能把我当朋友。以前我的朋友知道我的取向后，都疏远我了。”
姚甜的心揪了一下，她看着季禾将杯子放在桌板上，神情无异。她靠回座椅上：“季禾……我不知道这条路的艰辛，你，有想过放弃吗？”
季禾也靠在座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片白茫茫：“那段最艰苦的日子里，我其实也想过要放弃。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错了，为什么自己和别人不同，为什么会喜欢上同性？我妈妈也请了心理医生，希望把我的取向改过来。都失败了。那时候是明孝一直陪着我，给我鼓励，要不然我也碰不到学长了。”
姚甜听到季禾提到明孝有些吃惊：“没想到你和明孝交情那么深，那他……”季禾摇摇头：“不是的。不过他最近似乎也进入恋爱期了，爱上了一个空姐。”
“空姐？”于是两人就聊了半个小时关于明孝的八卦，这时候正在外面进行签售会的明孝打了个喷嚏，一旁的助理连忙递上几张纸巾和一杯温开水。
下了列车，季禾和姚甜拉着行李箱在街上慢慢地走着。雪仍下着，这时已是近晚饭的时候，街上没有什么小摊摆着，多是些卖烟花和花灯的摊子。季禾打了个电话后走到一个卖烟花的摊子前，停下脚步，拿着几个烟花看着：“小时候，可喜欢放烟花了。没想到这种烟花现在还卖呢。”
姚甜也拿起一个，笑容展开：“嗯，小地方，这种东西也不过时。”
“两位要买点烟花吗？”老板端着饭碗从出租屋里走出来，哈着气。
“嗯，我要十个万花筒，还要两扎仙女棒。”季禾笑笑，拿出自己的钱包。姚甜也买了一点。两人提着黑色的塑料袋继续往前走。
“对了，我家明天要去庙里求签，你也去吗？”家乡有一座土地庙，这里供奉土地的人很多，加上多年前一个有钱人家的捐赠，土地庙的香火很旺。每年过年都有大批的人去庙里求平安符和求个好签，季禾家里人也挺信的，每年都去一趟庙里为家人祈福求签。
姚甜耸耸肩：“我家里人都说那是封建迷信，不让我信呢。”季禾笑笑：“不过也是，这东西，心诚则灵。”两人走到分岔的路口，季禾向姚甜挥挥手：“走啦，预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姚甜笑笑，也挥挥手，转身向自己家走去。
拿出口袋里的钥匙，季禾深吸口气。这次回家自己也没和父母打招呼，不知道父母看见自己回来了会有什么感想。拧开门把手，铁门吱吱呀呀地打开，屋内的灯光倾泻出来。一阵脚步声向门这边传过来，带着季禾母亲的声音：“东西你这么快就买回来了？”怔怔地看着门前的人，季禾的母亲呆在原地。季禾放下手中的东西，向前抱住母亲，眼泪倾盆而出：“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路淑抱住儿子，也流下泪来。松开手，路淑打量着季禾：“怎么又瘦了呀……”
“别在门口站着了，我还拎着东西呢，”刚上楼的季启拎着几个袋子，“季禾，回来就好，进去吧。”
“爸。”季禾喊了声，点点头，脱鞋进屋。
“来，先喝点热水。”路淑端来一杯热茶，季禾接过捧在手心里，温暖的感觉从手心里传到心窝里。环顾四周，家里的摆设没什么变化，母亲正忙着做饭，父亲则在一边帮着理菜。想着小时候自己放学回家也是这样，母亲给自己一点零食让自己先玩着，自己去做饭，父亲则在晚饭端上桌的时候到来。一家人围在餐桌前吃着饭，父亲很少说话，母亲也只是一味地给自己和父亲夹菜，自己在餐桌上说话说的最多，结果也是最后一个吃完的，然后默默去洗碗。
季禾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出来便看见父亲捣鼓着那台老电视机，却是怎么也弄不出开机画面。季禾走过去，蹲在父亲旁边：“爸，让我看看。”季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看着季禾低着头捣鼓电视机。看着比自己高的儿子，感觉他已长大许多。季禾试着按了几个键，把画面调出来了，舒口气，便看到父亲看着自己。
季启却是什么也没说，这时路淑喊他们来吃饭。季启拍拍季禾的肩膀，站起来向餐厅走去。季禾也站起来，面前父亲已不如以往那样身形高大，头上也有了隐约的银发。季禾喉咙哽了哽，加快脚步走过去。
“来，你最爱吃的红烧鱼。”路淑夹起一块鱼放到季禾的碗里，父亲仍是无言地吃着饭。季禾点点头，拿筷子吃了点鱼，还是以前的味道，不过是咸了些。扒拉了一口饭，季禾给路淑也夹了一块鱼：“妈，我买了点烟花，晚上要不要放？”
路淑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刺了刺季禾的心：“那都是小孩子的玩意了，你玩玩就行了，老妈都这把年纪了，不适合。”
“哪有，我老妈那可是青春无敌美少女啊，”季禾笑着，眼底却有些感伤，“啊呀，就是玩玩嘛，又没人说您。”
“好好好，赶紧吃饭。晚上放完烟花要早点洗澡休息，明天还要去庙里上香呢。”路淑一面说着，一面又夹了一块鱼放进季禾碗里。
“好。”季禾笑笑。小小的餐厅里，昏黄灯光里，仿若多年前一家人一起吃饭的场景，满满的温馨。季禾觉得自己在梦里，好像那件事没有发生一样的，爸妈对自己还是那么疼爱。这次回家，父母好像也没提起那件事。想到之前唐昭所说的，也许父母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原谅自己了吧。他们更在乎的是自己的陪伴吧。
吃过晚饭，季禾洗完碗，把垃圾收好，带上打火机和烟花，下楼倒垃圾。找了块空旷的地方，季禾用打火机点了一炷香。香燃起来后，用香点了烟花的引线。“哗啦啦”的一声，烟花筒炸开来，冲进夜空里，绚烂的火光从上掉下来。几十秒的时间，火光就消失了。季禾同时点燃三个烟花筒，一起冲出来，很漂亮。
路淑和季启也慢慢走过来，季禾将仙女棒递给母亲，帮她点燃。路淑挥动着仙女棒，烟花火光间，季禾看到母亲开心如孩童的笑脸。等放完了，季禾也点燃了几只，递给父母。母亲继续挥舞着仙女棒，父亲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季禾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从未这样开心过。他望向天空，也有人家放起烟火，绽放在夜空中，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传达着过年的喜悦。放完烟花，季禾跟在父母后面回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季禾让父母先回去，自己站在原地接起电话：“嗯，吃饭了吗？”
那边的唐昭听见了季禾这边的烟火声，声音里也带了笑意：“刚刚吃完，你在放烟花？”
“没有，别人放的，”季禾抬头看着正在放着的烟火，“是不是太吵了，你先挂电话吧，我回家给你回。”
“不用，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唐昭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茶，“记得你高一新年给我打电话时，也是在烟火声里。”
“你还记得啊，”季禾笑笑，“不过那次你最后跟我说了一句话了的，我没听到。你当时说了什么啊？”
烟火在天空绽放，又如流星掉落下来。季禾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就像两人确定关系那天一样心跳如雷。他突然很期盼那时的答案，唐昭也沉默着，耳边只有烟火声和浅浅的呼吸声。
“季禾，其实，”唐昭说着，那边的烟火声戛然而止，“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烟花倏然而止，这次季禾终于听清唐昭的话了。握着手机的手不禁颤抖起来，些许寒风刮过自己的脸颊，而季禾却觉得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这句迟到的告白，那些错过的青春一帧帧在脑海中放过，季禾觉得这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唐昭继续说道：“那时你再问我时，我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可能是天意吧，我想这样我们也不会尴尬了。季禾，这句迟到的表白……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季禾赶紧说，“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好好珍惜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嗯，”唐昭笑笑，“你明天要去上香吧，早点休息。”
“嗯，晚安，唐昭。”季禾转身向家里走去。
“Wanan。”唐昭念了一串拼音，季禾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笑着挂了电话。回到家，季禾洗完澡便躺进暖暖的被窝里。平时睡的没有这么早，季禾便拿本书来看看。顺手拿了本阿狸的手绘书，翻到某一页，看到桃子问阿狸为什么不说晚安，要说“Wanan”。可爱的阿狸呆呆地回答：“因为那是我爱你爱你啊~”合上书，季禾关掉灯，进入梦乡。一夜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