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禾穿着厚厚的外套，站在雪地里，望着眼前的高三教学楼。现在是十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就能见到他了。季禾握紧手中的袋子，里面装的是一个苹果和一张贺卡。雪还在下，寒风在季禾耳边吹着，不一会，他的肩上、头发上全是雪花。
这五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高三的学长学姐一个个走出教室。有人捧着书本急速从他身边走过，有人和同伴笑着从他身边走过。那么多人，那么多种表情，有人大呼着“下雪了”，有人不屑一顾。季禾站在原地，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只有他一个人。直到那人出现，背着书包，和一个学姐走过来。季禾睁睁快要干涩的眼，那个学姐就是明孝在校运会上说过的“何玲学姐”。她在和唐昭说笑着，两人关系真的很好呢。季禾心里开始涌出一股苦涩的情绪。
“季禾？”唐昭站在离季禾几步远的台阶上，看见了季禾，眼神略带惊讶。
“这是学弟？”何玲也看见了季禾，扭头问着身边的唐昭。唐昭点点头。
“学长好，学姐好。”一直想说的话到了嘴巴边，却说不出口了。季禾站在原地，看着唐昭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自己面前。唐昭深深看了季禾一眼，伸手拂去他肩上和头顶的雪花，然后将自己的围巾摘下，系在季禾的脖子上，严严实实的。
“学长……”季禾愣了愣，脸变得更红了。唐昭疑惑地抚抚季禾的脸颊：“你的脸冻了吗？怎么这么红？”唐昭的手指抚上自己脸颊的一刹那，季禾全身仿佛被电击了一样，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我……我没事……学长，我不冷，围巾还是你戴着吧。”说着就要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唐昭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对方冰凉的手让唐昭惊了惊。
“你在这站了多久了？还说不冷，手这样凉。”唐昭边说着，边捂着季禾的手。
“学……学长？”季禾结结巴巴地说，视线凝视在握住自己的双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温暖的，干燥的。眼前的这个人总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握住自己的手，军训的时候，运动会的时候，现在也是。像是一种安全感，从他的手中传过来，稳稳地托住自己的心。季禾定定神，微笑着轻轻挣开唐昭的手。唐昭收回手，眼神里一丝落寞一闪而过，而季禾低头将挂在手臂上的袋子拿下来，递给唐昭：“学长，平安夜快乐！”
唐昭看着眼前脸和手冻得通红的季禾，拿着蓝色的纸袋看着自己。每一次见他，好像都是他有事的场合。很奇怪，自己很少回去亲近别人，却一次次被这个人的眼神吸引，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给对方一点温暖。这个人，每次见他都是笑着的，无忧无虑的，眼神清澈明亮，惹人不想弄进灰尘。唐昭觉得自己心里的那道墙快要崩塌，心底的洪水快要决堤而出。
“给我的？”唐昭挑眉，季禾点点头：“嗯。”
唐昭接过纸袋，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苹果和一张贺卡。
“学长，谢谢你这半年来对我的照顾。我真的，很开心能够认识学长。”季禾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
唐昭的心动了一下，接着心跳如鼓。唐昭低下头，有些慌乱。季禾看着唐昭半天不回应自己，心里暗叫“糟糕，好像打扰到学长了”。然而，自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面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耳边是熟悉的呼吸声，鼻间是男生身上独有的肥皂水的香味。季禾用力嗅了嗅，顿时觉得心很安定。
“谢谢你，季禾，”唐昭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祝你平安夜、圣诞快乐。”唐昭说完，慢慢放开他。季禾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何玲学姐笑着看着他俩，脸又红了。
“你好像，很容易脸红？”唐昭发现了，微笑着调侃道。
“没，没有。”面前的人怎么这么讨厌呢？为什么喜欢这样笑呢？可还是喜欢得不行啊，喜欢到喜欢快要说出来了。
可是，可是不敢啊，说出来，还能做前后辈吗？阿明能接受，不代表他也能接受啊。季禾心里叹口气。
“有我的份吗？”何玲走过来，笑盈盈地说。
“有的，有的。学姐，这里还有。”季禾暗暗吐口气，幸好带着苹果。季禾翻开书包，拿出一个大红大红的苹果递给何玲：“学姐，圣诞快乐，平平安安！”何玲捂着嘴笑着拿过，冲唐昭说道：“托你的福，受到了一个小鲜肉的苹果和祝福。”
唐昭系好纸袋，无语摇头道：“今天还有好多人送你呢，偏要占我的光。”何玲笑着从包里翻出两个苹果，递给季禾：“喏，学弟，这算是我和你唐学长的份了，圣诞快乐哟。”季禾忙双手接过，羞涩地笑着：“谢谢学姐学长。”
“时间不早了，回寝室吧。”唐昭看看表，抬眼对季禾和何玲说道。
“额，好。”季禾背好书包，三个人一起走在雪地上。一路上，何玲和唐昭说着话，季禾走在唐昭左手边，听着他们俩聊天，都是些琐碎小事。走到女生宿舍楼下，何玲朝他们挥挥手：“二位圣诞快乐哦~”眼中仿佛有一丝促狭的笑意。季禾也连忙挥挥手，唐昭见他这样，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季禾笑的傻傻的。
“学长，我到了。学长也赶紧回去休息吧。对了，学长你的围巾。”季禾站在宿舍楼下，把围巾解下。抬眼便见唐昭微笑着看着自己，又不禁低下头，将围巾轻轻搭在唐昭的脖颈上。
远处的天空里，烟花的痕迹早已不见，只有厚厚的云层盖住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雪下得小了，由鹅毛变成细盐，点点地下着。季禾搭好围巾，和唐昭对上眼，两人的呼吸都变浅了，如这静寂的雪夜。
最后是唐昭开了口：“下次来找我给我发消息，又不是没有我手机号码。早点休息吧，明年见。”说着伸手揉揉季禾的头发：“半年了，头发还是这么短，有没有想换个发型？”
季禾咧嘴笑笑：“短一点比较方便洗嘛，学长也早点休息。明年见，学长。”还不到半年了呢，学长就要毕业了，就要离开自己身边了。
唐昭点点头，便回头向自己的宿舍楼走去。雪在他身后下着，地上还有他的脚印。明天，他的脚印也会被掩盖，他围巾留下的味道也会消失，他手掌握住自己的温度也会冷掉，但自己的心意，也如这雪，密密麻麻，缠绕在心底。
“学长，我喜欢你……”季禾梦呓着，突然他睁眼醒来。
拿起枕边的闹钟，凌晨五点四十五分。季禾深呼吸一下，眼前是出租房的天花板。怎么又梦到以前圣诞节了呢，那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唐昭的圣诞节，自己也没能将心意传递给唐昭。也许是面试见到了他，才会梦到他的吧。
季禾睡不着了，起身穿好衣服，拉开窗帘。天色微亮，天空有些霞光。季禾伸个懒腰，洗漱完，穿上运动鞋沿着公园的路跑步。这些年，好像是习惯似得，不管自己什么时候睡觉，总是会在五点四十五分醒过来。高二后还是这个习惯。季禾也想算了，每天起来后就去操场跑几圈，再去晨读。这让他在高二高三包揽了运动会长跑的冠军，只不过，在奔跑时再也见不到那人的容颜。
早上八点，唐昭在自己公寓的健身房里跑完步，洗了澡。拉开衣柜，整整齐齐一排西服、领带、手表和皮鞋。穿戴好后，唐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打开最旁边的一个柜子，里面挂着高中的校服，角落里是一个蓝色的纸袋。修长的手指解开纸袋的水手结，里面躺着一张保存完好的贺卡。贺卡封面是一个可爱的圣诞老人，翻开，内页是那人娟秀的字迹，和他填表格的字迹一模一样，端端正正的楷书。手指点在贺卡的落款处。
“季禾，又见面了，真好。”唐昭抿唇微笑。手机响起，Lin的声音响起：“总监，已经给季禾打过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吃惊。”
唐昭笑笑：“他没变。”
那边的Lin也笑笑：“Sam，你这些年对他的心意，看来也没变。”
“一会公司见。”唐昭拿上外套和车钥匙，关上门，步履轻快。
季禾拿着西装外套和公文包，又一次站在这栋大楼下面。直到他推开公司的大门，接过保安递给他的工作卡，看着工作卡上写着的自己的姓名和“总监助理”几个字的时候，才能提醒这一切不是梦。他，季禾，终于又和唐昭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又能呆在他身边了。季禾正发着呆，肩膀被人拍拍：“还不进去？”季禾被这声音惊到，缓缓回头，果然唐昭站在自己后面，像高中那次那样对自己说着，只不过原本温暖的眼睛里现在多了些冷冽。季禾突然很想知道，这几年唐昭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总监，”曲玲走过来，穿着干练的职业装，“您早上有两个会议，中午要和一个杂志的发行总监吃饭，下午要去3号摄影棚视察新广告的拍摄进度。之后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唐昭点点头，曲玲撇撇站在一边的季禾，挑挑眉：“今天第一天上班，你先学习一下员工守则和助理条例，帮着整理一些文件。等你熟悉了之后，再接手我的一些工作。”
“是，Lin……我叫您玲姐可以吗？”季禾礼貌的笑笑，唐昭朝他们点点头就走向电梯。曲玲点点头：“可以，你先跟我来你办公室熟悉下环境。”季禾应了一声，帮忙按电梯，和曲玲一起去了办公室。
“玲姐，这办公室格局挺独特的，不会是公司自己设计的吧。”季禾打量着自己的办公室，面积虽然不大，但好在简洁大方，也很有人性化。窗台边摆了几株绿植，窗帘也很素雅，不像其他公司的百叶窗。
曲玲点点头：“公司刚开始没有多大，后来扩建后是高总和唐总一起设计了这些办公室还有茶水间。不得不说，他们二位的设计非常棒。”季禾点点头，这个房间的设计格局挺像那人的风格，简洁干练但又给人暖意。
“这是员工守则和助理工作条例，你好好看看，最好是记熟了。我们公司奖惩分明，全都按着上面的条例来。”曲玲递给季禾两本书，季禾忙双手接过：“是，玲姐，我一定会倒背如流的。”
曲玲点点头，嘴角微扬：“你好好看看吧，早上就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有不懂的就来找我。”季禾也笑着道：“玲姐你去忙吧，辛苦了。”
曲玲点点头，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坐着看守则的季禾，初秋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照得神情认真的季禾略显温和。曲玲笑笑，拉起门把手关上门。
跟以前一样呢，那么温和可爱。难怪Sam这些年都没有交过朋友了。曲玲笑着走向总监办公室，推开门对门内的人笑道：“你吩咐的都弄好了，我有什么酬劳吗？”那人笑笑，掏出一个红苹果给曲玲：“给你吃，不用分给我了。”曲玲无奈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