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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智尽计穷

第二天天未亮,大伙又嚷着一一起床,这时我特别留意着外面的天气,看来今天不比昨天,已稍转晴了,我心里一阵欢喜。接着,还是老样子,洗漱之后打了一下牌,然后照旧的面食会,故事会。我也见怪不怪,努力把整碗面吃下了,心里暗暗为一会逃跑打气。吃完早点,我正准备进房里继续与大伙打牌,蔡培却让我准备穿鞋,说一会带我去大课堂听课。我想只要能到外面,就有出逃的机会,心里还更欢喜。

屋里算上我十个人,除了那个郑姐(就是昨天提到年龄稍长的小女孩,经过昨天晚上大家的谈聊,我才知道她并非什么小女孩,而是年近三十,已为人母的大姐。)留守在寝室洗衣做饭,其他的就三三两两,先后分开走出去。据他们解释,不成群结队是为了不给当地居民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当时,小余,小叶陪着我第二批出去,出到外面,虽然是微微的晨光,但已顿时让我感到开朗,心里舒服多了。我用心记下我们那幢楼层的地址名称,因为我想我知道他们的地点越详细,到时就越有足够的资本威胁阿豪将我的行李送还给我。走出小巷,就是一个环形三叉大道,我心里一阵欢喜,叹幸这贼窝不是在穷乡僻壤,这样跑出去就没那么困难了。刚到路口,蔡培以及昨天那个讲冲动故事的小毛已在那里拦了一部的士正等着我们。

于是,蔡培坐前面,我们四个挤在后排,我被安排到中间,他们想得很周到,可能怕我坐靠外边会跳车吧。车子开动后,我侧着头看到外面大大的指路牌,写着:“工业大道”,我心想这贼窝也不算隐蔽,居然还在公路大道附近。

车子沿着工业大道开了四五分钟,在一个分叉路口处拐了个弯,进入了一条较窄的小路,再开了几百米左右便停下来,一下车,我就被小余,小毛,小叶夹在中间,往里面一个小胡同里走,这时脚下的路是黄泥路,很明显,这是城外郊区。走了一会,就来到一幢农家二层套房门口,蔡培推门而进,一进屋,只见露天天阶站着两个大汉笑嘻嘻地迎上来与我们一一握手问好,接着我们进入大厅,厅里也站着几个人,依旧和我们一一握手问好,我跟着他们穿过大厅,径直往二楼走,楼底,楼中间的角落处也同样有人站岗,还没到二楼,我就听到上面一阵阵欢呼声,好像很热闹,像是在搞什么活动。上去一看,二层厅里及挨着厅的一间房里已有不少人,我们还是一一握手问好,厅里的人三三两两站着,我被小余推进房里,房里有好几排塑料椅子,所以里面的人大多坐着,里里外外总共大约要有五六十人吧。

我们到的时候,里面椅子已零零散散坐了近一半,房间前方墙上正中央同样有一块简易的胶纸粘在墙上充当黑板,台上正站着几个人在唱着歌,台下的人拼命在鼓掌。我被阿余带到第一排,他死活要我坐最前面,说这样才听得清楚,我奈他不过,只好坐在第一排,而他就在我后面坐着。我坐下的时候,第一排八个位置,还坐着三个人,我发现他们三个人一脸黯然,神色紧张,便料想他们也是和我一样,是被人忽悠进来的“水鱼”。而台上呢,正有五个人——3个小男生,一个小女生,中间夹着一个年纪较大的中年人在合唱着《世上只有妈妈好》,除了那个中年男人脸色呆滞,另外三个男的和那个女的脸上都神采奕奕。待他们唱完,下面的人吼叫得更疯狂了,就在这个时候,小余走上台,向着大家大声地喊:

“机会是抢来的,在他们唱歌之前,我要说几句话。当我站在这成功的讲台上时,首先向在座的各位新老朋友……”他在那里吱哩咕噜地讲了一串客套语,然后又继续说到:

“他们家有好事,我们家也有,昨天,我们家来了一个大帅哥,请问大家想不想见?”

“想!!”,下面的人发疯地喊。

“好,既然大家这么想见,我就让他出来。”他边说着边伸手把我拉上讲台,我知道我是避免不了的,也就没作无谓的挣扎……

接着来的事,我也不想在这里罗嗦费舌,就是我很无奈地被人当作玩偶一样被迫自我介绍,被迫唱歌,事到如今,也只有就范了,我知道这个时候你表现得越是抵触,最终越会让自己难堪,所以我倒随便地顺从了他们的意思,和他们一起哼了一首刘欢的《从头再来》。

接下来,人也陆陆续续来了,七八条“水鱼”也一一献歌,不出我所料,任你多么顽强,也至少得唱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就这样,台上几个呆子,台下一群疯子,在这里打闹着,嬉戏着……

就这样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待台下的所有座位都坐满人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黑汉走上台来,我们几个阿呆也随即各自被人带下坐位,台下人群也顿时一片寂静,黑汉在上面用很凶猛的眼神扫了一圈台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宣布早会结束,课堂正式开始,随后宣告了课堂规则,例如上课期间不准交头接耳,不准走动,不准吸烟,马上关闭手机等等之类,说这样是为了不影响新朋友来这里考察。接着他请出了一位主持人,主持人一上台就是念了刚才小余自我介绍的一串串台词,然后感谢了课堂领导给他这次上台的机会,还讲了一大堆客套话。

接着,主持人让一个小女孩介绍公司的产品,那个小女孩一上台,还是依葫芦画瓢,固定的自我介绍台词,同样的感谢客套语,然后就开始了她的讲演,小女孩站在那里双眼微微朝天,然后就像小学生站在老师面前背诵课本一样面无表情地滔滔不绝地说起长长的产品说明词,看得出来她很费劲,毕竟她所讲的不是课本上有章有节的文字,尽是一些化妆品的专业术语,诸如富含什么珍珠速溶水解液活性成份,是由什么天然植物美白保湿提取物,提升什么皮肤细胞含氧量的功效,用了之后会令肌肤滑润透亮、水盈白皙,充满弹性什么的等等,我在下面看,边听边替这位小女孩担心,毕竟这小女生看上去也不到十八九岁,要她说这些实在难为她了。好不容易,小女孩终于又恢复了她自我介绍时的那种自信而富有感情的语调:

“我们公司的产品就由我为大家介绍到此,因为我准备不足,介绍得不好,请大家不要见笑。”

接着,掌声响起,我很真诚地为她鼓掌,因为我想若换作是我在她这般年纪,是无论如何也记不到如此拗口复杂的广告词的。

小女孩下去之后,主持人又上来了,他客套了几句,然后宣布精彩在下面,接着便又请来了一个女的做直销行业的介绍,这个女孩看上去要比刚才那个介绍产品的大,她一上来,便提高嗓子作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就开始了长达大约两个小时的讲演。

或许是这个小女孩岁数比较大,又或许是因为演讲的内容性质有所不同,所以她要比刚才那个小女孩讲得清晰,流畅。她旁征博引,用一个个有趣的故事讲述了直销行业相较传统行业的优势,同时,详细介绍了他们公司的几个制度,以及他们新型的制度较之于其它直销行业的优越性,并介绍了几个因加入他们公司后发迹的成功例子来证明短期致富的可行性,最后动用了吸引人的财富数字,通过简单的例子,说明了一条财路:无论你是谁,无论学历高低,过去成功与否,只要你下定决心加入他们公司,你的收入很快就能达到惊人的数字。最后,她也极力号召大家要改变传统的思维,要有接受新生事物的勇气……

她语速达到了惊人的地步,我也抱着听故事的心态,思路一直跟着她飞快地转,所以可以不夸张地说,那堂课我是很认真听的,因为我心里很清楚,无论她讲的有多吸引人,我只会当作长见识罢了,我是不会被她煽动的。况且要想更快逃走就要尽早取得他们的信任,而要取得他们信任最最基本的是你吸收了课堂所说的内容。

我坐在那里近两个小时,除了时不时附和着大家拍掌之外,一动不动,累得半死,当小女孩宣布她讲完课的时候,我心里一阵欢欣,以为可以走了,哪知道主持人上台后,又招来了所谓的成功人士讲成功经验。

说句实话,到了这个地步,还请人上台演讲真是为难我们下面的听众,不过,请成功人士上台对台下的人,至少对我来说确实是有一个很现实的好处——当成功人士进课室,大伙会全体起立拼了命地鼓掌以表欢迎,试想对于端坐了两个多小时的人而言,有什么比站立起来活动一下筋骨要来得痛快的。

当天给我们谈成功经验的成功人士是姓梁,这个姓梁的也是培训员的级别,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成功人士讲成功经验,其实说到底,就是培训员级别的人,也就是拉拢够一定数目的人上台吹嘘自己,煽动新人入伙,鼓动旧人努力拉人入伙的把戏罢了。这个梁培兴致勃勃地讲述了自己从小就如何精明能干,在传统行业里尽心尽力为老板卖命,但老板又是如何尖酸刻薄,待他猪狗不如,不过他还算是佼佼者,凭着自己的能力,还是赚到一大笔钱,但自己从小养成了吃喝嫖赌的坏习惯,有钱了,又如何很快地被挥霍一空,后来又如何让曾经跟着他糊饭吃的“马仔”骗到这个行业,自己当时是如何地生气,但后来看清楚看明白这个行业之后,得出一个结论:他恨死那个“马仔”了,因为他太迟才骗他进来,要不然他现在早就更成功了……

最后,他一再强调新来的朋友不要生介绍人的气,因为他当你是好朋友才叫你来的,他是给你一次认识新行业及发财致富的机会,无论如何一定要先静下心来看清楚看明白这个行业,等看清楚看明白了,再决定从不从事,到时不从事的话,再开开心心离开也不迟……

他在台上眉飞色舞地讲了要有二个小时,台下掌声也此起彼伏,说实话,我并不欣赏他的人生历程,反倒是挺佩服他能将平凡的事绘声绘色吹嘘的口才。

好不容易等他讲完了,还来了个成功者现场解答疑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里应外合的骗人把戏,但这些伎俩除了做戏给我们看之后,当然还有另一番用意的:成功者在台上解答所谓的一个个“疑难”过程中,台下的一大群人也被先后一批批疏散离开课堂。

回去的路上,就只能以步代车了,但我心里更是欢喜,以为可以找机会溜人。可是一路上,小余粘着我,不断地向我提问,问我有没有认真听,听了之后感觉怎样。我一面四顾环境寻找逃机,一面含糊地答应着他。

他也不笨,接着,他试我上课专心程度,问了我许多课堂上的问题,例如黑板上出现的第一个字是什么,最后一个字又是什么字,黑板上出现的最大金额以及最小的金额又是什么,老实说,我虽然认真听课,但哪有留心这些细节,所以这些问题,都是在他的提示下,我才一一答上来的。

我一边与他对话,一边关注着街头的情况,路上出租车的确不少,时不时还有警车掠过,但是,要想靠近任何车辆就难了——小田小毛在前面慢悠悠地走,小余小叶在我的左右两旁,阿豪及几个人在后面紧紧地贴着,何况一路上,到处三三两两的都是他们的人,想逃真是谈何容易,就是想挨近马路,小余都以注意安全为由推我往里靠。这真让我犯愁,看来硬来是行不通的,眼看今天早上逃跑计划是要落空了,真够呛的。

而小余一边在我耳边唠唠叨叨,说什么我回答不上问题,看来上课不是太认真,但有这样的效果也不错了,待明天再好好认真听,除此之外,也不断地向我讲了许多他们网络里一夜致富的例子。

“那我要上到什么时候?”我轻描淡写地问了我心里最急切的问题。

“这就要看你了……”

“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

“大哥,你想想,你如果认真听的话,两三天就能听明白,如果你不认真听的话,我想你永远也听不明白。”

“我想问你,听明白的概念是什么,换句话说,怎样才称得上是听明白了呢?”

他一定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沉默了好会,才答上这么句话:

“这个问题呢,你只要专心听了就自然而然会明白的。”

我知道对着这样的无赖再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换了一种口气接着说:

“小余啊,我这个人比较笨,课堂整整上一个上午,四五个小时的,我要专心听什么呢,是产品介绍,直销历史,还是成功人士的哪些话呢?”

“大哥,你就错了,你刚才所说的都是随便听听就可以的了,你明天着重听两个问题就行,一个是做我们这行业的好处,一个是公司的制度,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明天再认真听,呵呵。”

看着越来越靠近贼窝,我心里真的越来越胆怯……

回到贼窝,又是一样的打牌,又是一样的面条,又是一样的故事,又是一样的心情……但为了表现得轻松一点,我还是很积极地配合他们的面食会和故事会,其实我心里慌得很啊,虽然能出去,但看来要找机会走真的不太容易,正在我郁闷的时候,那个帅哥小焦出了一个谜语给大家猜,大家一一演戏般说了答案之后,最后小余不客气地揭开了谜底。我正郁闷如何摆脱他们的跟踪,突然心中猛生一计。

于是,不等下一位发言,我马上放下筷子,说道:

“小焦刚才的谜语很不错,我也来给大家一道谜,不过,光猜太没意思了,我得带一个附加条件,不知大家愿不愿意?”

“什么条件?”

“是这样的,我的谜,大家若猜得出,并且在今天下午六点前猜得出,我就算是服了大家,但猜不出的话,我们今天晚上出去外面吃饭,我作东。行吗?”

我一讲完,大家一阵暴动,最后,还是小余说话了:

“呵呵,大哥,你这么有自信啊,好,你说,我们这么多人,难道会猜不出。”

“蔡培,你作证,你当着大伙的面答应,猜不出的话,今天晚上不在这里吃,到外面我请大家吃,因为老吃这些面条好像没什么营养。”我向着蔡培笑笑地说。

“你说六点以前猜得出就行?”

“对,只要今天晚上六点以前。”

“那我们可不可以问外面的人?”

“呵呵,没问题,我只要答案,不管过程,只要在晚上六点之前有答案,就可以了。”

“行,我答应你。”最后,蔡培认真地说道。

我心里一阵欢喜,我很清楚我的这个谜语难度相当,我这样做其实并不全因为想吃点好的,我主要是想向大家表现我的从容,让他们放松对我的戒心,并且请他们一餐,可以讨好他们,也算是为我到时离开买个交情,最最重要的还是晚上出到外面,说不准有机会能脱险。

于是,我笑着说出了我的那道谜:

“一个人,想去彭泽,走着走着,前面有两条路,他不知道哪一条路是正确的路,这时,路边有两个人,一个是老实人,一个是说谎的人,老实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说谎的人则相反,每一句话都是假话,现在,在你不知道哪个人是老实人,哪个人是说谎的人的前提下,要求只能对着其中的一个人问一个问题,就知道如何去彭泽,请问应该怎么问这个问题呢?”

说完,我说宣布现在开始,到晚上六点,大家若猜不出晚上就出去吃顿好的。

他们几个人,反问了我几个问题,完全理清了题意之后,便开始苦思起来。接下来,大家也没像之前那样打牌,下棋,他们就一个劲地在想,一个劲地说了五花八门的答案,但一一都让我用实际的例子推翻了。小余一会跑进蔡培呆的那间女生房里,一会跑出来说一个答案,很显然,他们在动用网络里的“猪脑团”。到最后,他们怀疑我这个谜语是没有答案的,因为在不清楚两个人哪个是老实人,哪个是说谎人之前,只问一个人,而且只问一个问题,是绝对不可能问得出来的,不过当我要公开答案时,他们又说再让他们想想。

就这样,到了两点左右,小余说晚上之前会让我知道答案的,并让我穿好鞋,说要带我去认识一位非常优秀的朋友。我只好假装满心欢喜地去。不过,说句实话,我也是愿意到外面的,因为我知道,只有出去大街上,我才有出逃的机会。

一路上,小余边走就边与我简单介绍了一会要见的人,他说那个人是个女的,也是培训员级别,在这个行业里做得非常成功,他让我记住她的名字,她是哪里人等等。路上我始终没有机会摆脱他们,倒是注意到一路上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早上一起上早课的他们的同党,另外,还好有一点是可喜的,路上有不少交警,三三两两的交警在维持交通秩序。

终于,我们几个人来到工业大道一侧靠里的一个小胡同里,然后穿越几条小巷进入一幢楼房,再爬了七层楼梯才到目的地。这个窝点的环境比我们住的要好,可能是因为在高层,最起码里面阳光充足,不会太潮太暗。房子也是二室一厅,也是没有任何像样家具的空空房子,简陋得很。我们来到的时候,里面房间已有一伙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三三两两下棋,打扑克。我们一进去,就让人拉过去打牌,我知道这个时候想什么也没有用,倒不如专心玩一下,分散一下注意力,放松一下情绪更好,于是也不客气地与大伙玩起来。

我心里很清楚,我们下午来这里跟昨天下午小毛培到我们住处是同样的道理,都是想让培训员给我做思想工作。果然,一会,小余,还有几个小伙子护着一个中年妇女进来了,之后还是列队握手问好,在这里就不详写了。

这一天,我还是安排到最靠近那位大姐的位置。刚才来的路上小余都与我说了,这位大姐姓毛,来自广西。大家一阵寒暄之后,明明我对面也有两个刚来的小伙子,但毛培却偏偏“照顾”我,一味只顾着与我交谈,搞得我有点不自在。但因为有了昨天的经历,我已知道他们的用意,也就和她像聊家常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起来。

这位大姐毕竟有一定的社会阅历,说起话来很实在,一点也没有昨天小毛培盛气凌人,故弄玄虚的孩子气。当她听说我是做服装的时候,也开心地调侃我俩还是同行,接着她很诚恳地对我说了她在服装行业艰苦奋斗的历程,还说她让人骗过来的时候家里还开着几家服装店,但看透这个行业之后,她主动放弃了小有成就的事业,投身到直销行业里来……

而我呢,也不断强调我很理解我的朋友阿豪,心里明白他是想让我学习一个新的行业,并也说明我到此的所见所闻澄清了社会上某些人对直销行业的误解,自己早上也很认真去了解这个行业,心里也认可这个行业的前途,但阿豪叫我来的不是时候,我并不是因为需要找工作而来到这里,我是出差顺便来探望他而来到这里的,所以,即便我认为这个行业好,我也是爱莫能“与”……就这样,我和毛培一直聊了应该足有两个小时才离去。走的时候,她要求我放下包袱,专心去渗透这个行业的优势,就算到时不从事,看清楚了也走得明明白白。她说话一直很诚恳,最后的话又很中听,所以我心里对她一直很敬服。

从毛培那出来时,已经是快四点了,因为是冬天,这个时候天色也有点暗淡,我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逃而且也逃不掉了,于是,剩下的时间,我主动买了一些瓜子,花生,桔子,和小余,小叶,小毛,阿豪,小田等六个人一起到彭泽的长江堤边看长江江景。

听小余说这彭泽屹立大江之滨,本地江段也算是长江的一个主流。真不愧是长江干道,我们所在的虽是小河段,但放眼过去,已窥大江气势非凡,要比广州的珠江宏伟,江边时有轮船开过,远远看去,真是一片壮丽的良景……我想,若是平日正常与众朋友在这里看这等广阔的江河壮景,吹着习习江风,该是多惬意的一件事啊,只可惜现在我是寄人“囚”下……不过,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已取得他们的信任与好感,心里也算比较轻松,但接下来的一切证明我太小看他们了……

我们在彭泽长江边逗留了一个小时左右,我知道吃饭的时候快到了,于是便让小余打电话回去,叫蔡培他们出来吃晚饭,因为也快六点了,我中午与他们的约定承诺也该兑现了,这时候,小余笑着说,这顿饭推迟吃,等以后我看清楚看明白后再一起吃饭。我以为他什么都得听蔡培的,没有做主的权力,也不为难他,便说等回到家里再说。为了在他们做饭之前回去,于是,我匆匆催他们快步往家里赶。

一进门,我看见郑姐还没有下面条,心里一阵欢喜,马上敲女生那间房门,蔡培除了睡觉与我们一起,平时都是呆在女生房里的。还好,蔡培没外出,他一开门,我马上笑着要他为中午的诺言付出行动,谁知他笑嘻嘻地,和刚才小余所说的如出一辙:

“兄弟,你那餐饭我们今晚就不吃了,过两天你把这个行业看清楚看明白了,到时我请客,我们再到外面吃一餐。”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吩咐郑姐准备做饭。

刹那间,我愣了,我想说点什么,但又说不出口,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那时候我的心情瞬间低落到极点,我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居然如此言而无信,厚颜卑鄙,更让我忧虑的是,这帮人如此反复无常,看来他们之前所谓的“这是个来去自由的行业”全是放狗屁的,我惨了,这可不是一般的骗吃骗喝的简单团伙……

蔡培也似乎看出了我情绪的低落,于是便拉着我来到男生房里,陪我聊天,随即谈起了他的悲惨的人生际遇,讲到了当今社会的黑暗无奈,世态炎凉,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亲朋好友间的嫌贫爱富,虚伪无情……从他言语当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位饱经沧桑,对现实充满敌意的极端分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有钱你才是人,你贫穷的话,什么兄弟姐妹,什么亲朋好友只会当你是瘟神……”

我在一旁一边听着他的高谈阔论,一边心里焦急着自己的出路,明天就第三天了,也就是我行程计划回广州的日子,我应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在被困传销的日子里,我心里最害怕的就是傍晚时分,因为这个时候意味着又一天的结束,又得在这里多呆一个晚上,而第二天我何去何从也没有头绪……

吃饭的时候,我没有像之前一样装模作样聆听他们的故事,更没有像之前那样给他们讲什么故事,我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寻找机会,寻找一个逃跑的好机会。突然,我心里顿生一个主意……

吃完饭,我马上对蔡培说我有件事想跟他商量,于是他便让我进去,同时,郑姐与小余也跟着进入房间。

等大家坐下以后,我说道:

“蔡培,谢谢你下午对我说的一切,我想好了,我会听你的,我会好好去考察的,但正如之前我所说的,我是出差途中让阿豪叫过来的,我老板只允许我三天的假,明天就是第三天了,看来我是回不去的了。人,我可以呆在这里,但很多资料,样品我得寄回去,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快递公司,我想将我的样品寄回广州,行吗?”

“兄弟,你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为什么呢?”

“我刚才专门对你谈了这么多,那来你还是没有听入耳。你有必要对你老板这么好吗??不管你老板平时对你有多好,可以肯定地说他都是在利用你,你有利用价值他才对你好,你自己想想,你为他创造价值,他给你什么,他只是在利用你。或许你太年轻,对这个社会缺乏阅历,你听我的准没错,不用寄,完全不用理,你老板少了你,少了那几件衣服,不会饿着,不会死人。明天好好听课,别想那么多,好吗?”

我听他这么说,真是急死了,我本来是以为我说我愿意把样品寄回去,他们就以为我已经动心了,会欣然同意,然后明天我就可以趁去寄东西的时候找机会逃跑了。想不到他们居然这么狠毒,要断了我在广州工作的路,想我死心塌地地留在这里……

“做人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呢,无论如何,我还是认为要把东西寄回去……”我想继续找借口。

“哼!你说话注意点!不行!就是不准寄!你不要给你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大学生就了不起了啊!!!”突然,坐在一旁姓郑的那个女人凶巴巴地吼道。

她突然这么一吼,我一阵惊愕,这两天来她主要是替大家做饭洗衣之类的,我与她也没说过几句话,但看她这么勤劳,吃饭的时候又没有别的人那么多话,所以我心里对她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会这么尖酸刻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么凶干嘛!!”我气急之下,也豁出去了。

“我凶你又怎么了,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有数,谁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是想把东西寄回去,为自己留条后路罢,你以为自己是大学生,就瞧不起我们,我才不希罕。”女人发飙可真可怕。

“你说话这么难听的,我寄不寄关你什么事,惹着你了吗?!”我只好这样还以颜色。

她凶狠狠地瞪着我,准备又要开炮的时候,蔡培方显男儿本色: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有事慢慢说,有必要这样吗!”

姓郑的又狠狠地瞪了我一下,鼻子哼了一下,没再吭声。我这个时候也只能忍气吞声,没办法啊,我知道我在他们手里,就是挨打也不能说什么,何况受这般小气……,唉!人家姓郑的可是做饭的,惹着她,明天在我碗里放点什么,我真是应了他们所说的“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到这一点,我很快妥协了:

“郑姐,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她看都不看我一眼,轻飘飘地说“没事没事”。

接着,蔡导发话了:

“兄弟,不瞒你说,这么多人来这里,我从来没有与他们说过这么多话,就是你,今天傍晚别人打了几次电话有要紧事,我都推了,人是互相尊重的,我对你怎样,我希望你也对我怎样,这个道理你首先要明白。听我说,东西就不要寄了,你这几天就一心一意去听课,可以吗??”他一脸的郑重。

我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我真的想不到。我只好点头,很窝囊地说:

“嗯。”

……

那晚躺下之后,我一直都没睡,不是因为刚才与郑姐发生了口角,而是此时我感到很无助,对于他们这帮蛮不讲理的混蛋,我真的是无计可施了。我真的想不到什么办法,对于明天,我什么打算与希望都没有。我多么后悔怎么会撞到这个鬼地方来啊。我很清楚,自己多呆在这里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一则这些人都不是什么信男善女,再这样下去,相信他们很快会恼羞成怒,迟早有一天他们会狗急跳墙的,到时我真的很危险;二则这里的吃住环境非常差,特别是大家没有一点公共卫生常识:洗脸的水你洗了我洗 ,我洗了他洗 ;最要命的是一个茶杯你喝一口,我来一口,而且平时饮用的水就用电热棒随便加热一下,绝对是没有烧透的。这样恶劣的环境,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思来想去的,唯一的办法是报警,但他们又盯得我那么死,报警嘛,一来真难寻机会;二来如果这个报警若稍有什么闪失的话,没有成功报上,那我可就惨了,这个不成功便成仁立马将成现实;三来即使我报警成功了,那警方不是要捣毁这帮团伙,那样,我岂不砸了这几百号人的饭碗,他们能放过我吗?通过这两天的接触,我感觉里面尽是不三不四的人,要么曾是地痞恶霸之流,要么就是社会人渣败类,万一他们最终找我晦气,那我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四来我也担心警方怯于他们人多势重,万一不愿受理,甚至是警方内部人员与这组织存在出乎意料的特殊关系的话,那我可就是通体透亮,将必死无疑。那个时候的情况,使得无助恐慌的我不得不如此多疑地胡思乱想……那一夜,惊吓重重,冷汗阵阵,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来的,整夜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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