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申四年即公元1020年,文德殿内诸大臣面对着大殿之上愤然咆哮的宋真宗一片惶恐,龙颜大怒可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殿内的大臣一个个是胆战心惊,不知道如何劝说这位正在火头上的主。如今的真宗已经是个进入暮年的老者了,最近几年的病魔缠身让这个昔日的帝王脸色极为苍白,站在文官前列的一位老臣正用担忧的眼色看着此时气喘吁吁的真宗皇帝,这位大臣正是再度拜相的“寇老西”寇准。寇准看着似乎支撑不住的皇帝,心思就很自然的飘到了那场蝗灾。
那场百年难遇的蝗灾始于大中祥符九年(公元1016)初夏。开头是京篾地区先报告灾情,当时君臣们拜神朝圣的热情正高,对付蝗虫的办法自然是建道场祷告。不久,京东,京西,陕西,河北等路也报发生蝗灾,对付蝗灾的办法居然也还是祷告。尤其令人苦笑不得的是,蝗灾很严重,各地却纷纷报告经祷告蝗虫自行死亡的消息。开封府,相州等处都有官员奏报说看到数里之间蝗虫一片片的自行死去,有些地方则报称本地的蝗虫不吃庄稼,有些地方则将蝗虫遇雨,一次死的就多达几千斛(量粮食的量器)。更可恶的是皇帝派出的内侍到各地了解情况,回来也这样说。皇帝开始还为这些消息所鼓舞很是兴奋,拿着下面送来的死蝗虫给大臣们看,说:“朕派人到郊区各处视察蝗虫情况,派去的热病回来都说蝗虫纷纷自行死亡,这是他们带回来的。”翌日,又有大臣拿死蝗虫给皇帝看,证明蝗虫确实大多自行死亡,于是有人请求举行隆重的庆祝仪式。想到这里寇准又想起了死去的前宰相王旦,暗自为之惋惜“一代贤相就此逝去,想我寇准自认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是还是比不了你呀。”
当时王旦连忙阻拦道:“蝗虫饶幸消除,有什么好庆贺的呢!”
改日,真宗正有大臣们议事,突见蝗虫遮天蔽日地飞来,有些竟落到殿阶上,真宗不禁脱口道:“幸亏没有搞庆典,不然岂不成了笑柄。”
但是尽管亲眼看到蝗虫飞到他的面前,真宗居然还是相信了蝗虫自死的说法。记得当时的皇帝对王大人说:“朕派人从茺周州回来了,说蝗虫所到之处不吃庄稼,只吃豆叶,他们给朕带回了谷穗,都又长有粗。朕怀疑他们说的不真实,又找其他人询问,所说的情况也都一样。京郊的蝗虫比别处多,朕听说城西有一户人家,只种了几亩豆子,看到蝗虫来了,彼此报头痛苦,以为这一下全家的生计全完了。不想蝗虫群飞走后他家的谷子居然没有什么损失,高兴的不得了。”说完十分的高兴。
看着兴头上的真宗皇帝王大人居然违心的迎合道:“今年蝗灾这样严重,若没有神灵保佑,恐怕庄稼早就被吃光了。”真宗听完后更加的开心起来。
想到这里寇准难得的叹了口气,暗自想道:“王大人一生为国为民,怎么这个时候却没了自己的主见了呢,只知道迎合圣意,实在是失策呀老大人。”但是转念想到王旦临死都不肯闭上的眼睛,恐怕他心中也有悔恨吧。
自从和王旦说完那番话后,真宗一方面下令继续以各种形式在各宫观寺院向神祈祷,另一方面又下令各地组织人力扑打蝗虫,焚烧蝗虫卵。然而对于后一项命令,各地执行的并不太认真,几个月过去后,蝗灾不但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更加严重了。灾区由京西,河北,陕西,河东发展到江淮地区。蝗虫把有些地区的庄稼全部吃光,连民居的房子都有蝗虫在飞。灾情在这个时候终于无法隐瞒了,有些地区陆续向朝廷报告了灾情。有一天,一大群蝗虫从北往南飞,经过京城的时候,真宗正在用午膳,天色突然变暗,真宗询问左右出了什么事,太监回说是蝗虫群遮住了阳光。真宗忙停止用膳到外面一看,蝗虫群黑压压地满天都是,过了好一阵才过完。真宗回到饭桌前默默的坐着,良久既不吃饭也不言语,不久大臣们就发现皇帝病了,而且病的不轻,整天都是精神恍惚的。
寇准又叹了口气,现在的皇帝越发的多疑了,整日为了一些小事而大发雷霆,已经有很多人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过错而被逐出朝廷,看来今天恐怕又有人要遭殃了。
但是身在枢密院的几位大佬心情则是更加的沉重,因为他们有个连当今的天子都不知道的大秘密,一旦这个秘密暴露,那么他们很可能会人头不保。
何谓枢密院?
宋初,循唐、五代之制,置枢密院,与中书对持文武二柄,号为“二府”。
能够和中书省并驾齐驱,可以想象这个部门的权力之大了,然而枢密院现在却并不十分合符这个二府的名称,枢密院更大的作用似乎已经成了当今圣上的私人智囊团。
现在坐在上首的两名大佬正是在人生正得意的时候,然而这个时候却一直愁眉深锁,他们面前放着一卷布满灰尘的文书,想来已经尘封许久了吧。所有人全在看着那卷文书发呆,显然不知道如何去处理才好,下首两人更是对着这一大卷文书有着更为炽烈的眼光,一人乃是官拜枢密副使的周起,还有一人乃是一代名将曹彬的儿子,现在官拜签署枢密院事的曹玮。他们能不着急么,那可关系着一大梆子人的生死荣辱啦。而居于上首的一人显然用着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他俩,更让他俩有种如坐针芒的感觉,越发的坐立难安。这看他俩的人正是两位枢密使之一的丁谓。
说起这丁谓恐怕整个大宋朝还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他与王钦若、林特、陈彭年、刘承珪等人被百姓称之为五鬼,乃是真宗眼前一等人的红人,这五人其实都不是什么酒囊饭袋,都是有大学问的人,其中以林特和丁谓两人最为真宗器重,因为真宗有个很不好的爱好,那就是极度的崇道,经常大举的东封西祀迎天书,广建道观,搞的是民不聊生,老百姓哎声载道苦不堪言。自从澶渊之盟后,大受打击的真宗皇帝总算冷了那颗欲大建武功的心,然而真宗皇帝不是一个那么甘于平庸的人,在平庸的军事才华下却有一颗心比天高的心,他无论如何都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失败。但是如何洗刷这个耻辱呢?对大辽出兵,血洗上京?他没有这个胆量。在王钦若的鼓吹下,终于让这个守成皇帝做了一个自欺欺人的美梦,那就是大迎天书东封西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慰他那颗失落的心。
祭天拜祖就是平常百姓家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向来是隆重非常的,何况乃是一朝天子。于是最首要的事就是要有有丰厚的钱帛了,而当时除了每年要大把的向契丹交纳岁币外,国内也是盗贼四起,并不是十分的太平,显然财政是绝对谈不上充裕的了,而时任三司使的林特却刚好是一把理财的好手,一时之间被真宗皇帝大为赞赏。如今林特已经过世,现在的丁谓理财的功力丝毫不逊于林特,于是在他做三司使的时候被真宗皇帝看中,一路高升一直做到如今的枢密使。
居于上首的另一人乃是另一位枢密使曹利用,曹利用的起用源于澶渊之盟,可以说是澶渊之盟造就了曹利用,在当时被传为美谈。曹利用父亲本来是个书生,后来弃文从武官至崇仪使,所以曹利用自年青时起也走上了行伍的道路,当真宗在澶州拟选派使者到辽军中时,曹利用正以右班殿直,延州路走马承受公事的身份到澶州向枢密院官员禀报公务,听到朝廷招募人选到辽军前充当使者的消息,就主动自荐,最终被批准。曹利用出发前,问真宗:“每年给辽朝金帛多少?”真宗说:“迫不得已,虽百万亦可!”曹利用出来后,宰相寇准立即对他说:“这次你去议和,虽有圣旨答应百万也可,但如果超过30万,我就杀你!”曹利用不敢反对,便立即出发到辽营谈判。在谈判中,曹利用置个人生死于度外,义正严辞,多次驳回辽方索要周世宗收复的已归北宋版图的燕南地,拒不割让一寸国土。最后,以每年给辽国绢20万匹、并以银10万两作为“岁币”,双方达成了协议。曹利用和辽订约后,回报真宗,此时,真宗正在吃饭,曹利用只好立在门口等候。真宗知他回来后,便叫内侍问他答应给辽多少金帛,曹利用说这是机密,要当面奏报。因为真宗想急于知道到底给辽国的金帛数,又命内侍再问。曹利用仍不肯直说,只伸出三个手指做了暗示。内侍入报真宗:“他出了三个指头,岂不是300万吗?”真宗听了,大惊失色,脱口说了一句“太多了”。停了一会,他又自慰地说:“虽给的多了一点,但就此把事情了结,也好!”曹利用在门外听了真宗的话后,立即走进来低头认罪说:“我答应给辽的币太多了!”宋真宗又问:“你究竟答应给了多少?”曹利用回答说:“30万。”真宗一听,转忧为喜,对曹利用大加赏赐。
曹利用看了丁谓一眼,凝重道:“现在这里的文书一直被两府做为最高机密而放在秘阁之内,甚至连皇帝陛下都可能不甚清楚,但是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我与丁大人商量良久,决定还是将这份文书交与诸位大人传阅,然后再商量如何处置这份文书。”
文书最先传到另一位枢密副使钱唯演手里,但是刚看了几行字,这位以善于见风使舵,尤其善于以婚事拉关系而刚晋升枢密副使的钱大人额头已经开始出现缜密的汗珠了,可以想象他内心所受的震撼之深了,然后看看在座诸位大人凝重的眼色,仍然怀着一丝侥幸问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回答他的是一贯以油滑著称的丁谓。
看着这位一直善于打太极的老手居然也有这么肯定的回答,钱惟演眼中闪现一抹绝望,是什么让这些老成持重的大臣如此的惊慌失措?这一卷尘封的文书又包含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其实文书里面记载的乃是一个人,一个胆大包天的奇人,他正是石家的五公子石青云。
(卷一终于完结,卷二开始着重主角的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