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的时候,雪瑛还没回来。
高占平十分懊恼这次不该回老家来,更后悔不该在他生日的那个晚上跟雪瑛顶嘴。他应该向她和颜悦色地探讨那只野兔子的吃法,比如是炒吃还是煎吃。他甚至还后悔,那晚干了一天的活,都那么累了,不该在后院里跟父母说那么长时间的家常话,冷落了雪瑛……后悔有什么用呢,反正骂也骂了,架也打了,弄得全村人家喻户晓了。可他心里难受的是,明明是她的过错,明明是她先打了他,还被她揪裤裆揪了个半死不活,反过来全村人都指责都评论是他的不是。冤啊,真冤枉啊。泪,就往肚子里流吧,苦,就自己往肚子里吞吧,谁叫你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呢!
地里的红芋都出回来了,堆在院子里,一家人坐在小板凳上在揪掉红芋蒂,准备洗干净“打粉”。这几天的时间,父母亲也没好好搭理高占平,高占平也深感愧疚没有过多地同父母说话。雪瑛至今还没有回来,一家人心里悬吊吊的。
高占平怯生生地对父母说,他的假期到了,要回县里上班了。父母没有阻拦他。他母亲起身在池子里洗了手,到厨房拿了一块白抹布,包好系上死疙瘩,递到了占平手里说:“拿着吃吧。”占平问:“啥东西?”娘说:“是你那天回来弄的兔子肉。”高占平笑了,坚决不拿。他本想说两句安慰母亲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他默默转过身,骑上了自行车。他母亲止不住哭了,眼泪矇眬地望着占平骑出村庄。
高占平回到县司法局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钟。高占平本来不想去办公室,想回宿舍大睡一觉,可一想到几天不在局里,不知道有没有新任务,不禁又把自行车推到了局里的自行车棚。
拖着疲惫的双腿,刚进“基层管理股”办公室,脑后翘着狼尾巴的小郑就叫了起来:“占平你可回来了!”“怎么?有什么事吗?”高占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下。“有事,当然有好事喽。”小郑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大大的塑料袋,放到他的桌子上。高占平并没在意这是什么东西,接着问小郑:“汪股长怎么没在?”小郑心不在焉地答道:“在,在楼上政法委会议室开会呢。”说着,小郑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往外拿,“这是两条‘山城’牌香烟,这是四袋重庆火锅底料,还有两包‘重庆沱茶’。”高占平问:“你哪来这么多重庆的特产?”小郑说:“今天上午有你高中时的两位同学找你,是他们送的。”“同学?叫什么名字?”高占平在记忆力搜寻着远在西南方向的同学的模样。“好像他们俩是做药品生意的吧,一个叫吴子健,另一个叫啥我记不得了。他说他们还会来找你的。”
高占平想起来了。确切地说这个叫吴子健的人是他的校友,并不是他的同学。一九八一年,高占平正读高中一年级。他语文成绩好,经常向报刊投稿,并且很多习作发表在较有影响的刊物上。在学校里,高占平是出了名的“校园才子”。他的作文,经常在同一年级的四个班里被语文老师当作“优秀作文”朗读。“五四”青年节前夕,学校中学部组织出了一期壁报,将各年级的优秀作文择优,张贴在礼堂的墙壁上。其中一篇大红标题为《有趣的电话》的文章,作者署名是初二(四)班的吴子健。高占平读着这篇文章,感觉到这文字特别熟悉。这是他上学期发表在《语文报》上的习作,怎么就成了吴子健的作文并堂而皇之地张贴在墙壁上了呢?不折不扣的抄袭!好在高占平没有急于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同学,而是来到初二(四)班,找到了名叫吴子健的学生。
身高一米七八的吴子健看上去有些瘦削,高挑的个子,机灵的大眼,笑起来极不自然,一看便让人感觉到他是属于那类特别聪明的学生。高占平向他说明了来意,立刻,吴子健羞愧难当,压低着嗓门说:“高大哥,这事千万别说出去,只要你答应我,我今后一定好好感谢你。”高占平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软了,满口答应了吴子健的请求。
吴子健和高占平后来成了好朋友。吴子健喜欢打篮球,每次学校中学部举行篮球比赛,吴子健所在的小组准能获胜。但是,吴子健的各科成绩差得一塌糊涂,每次考试基本上都是倒数二三名,用老师和同学们的话说,那是因为吴子健把精力都放在打球上了。
一个雨雪交加的夜晚,下过晚自习后,吴子健在校门口喊住了高占平,拉着他非去一家羊肉汤锅吃饭不可,还说有事要商量。吴子健的大哥在镇医院看病,因为药房的工作人员态度不好,在取药时当众骂了他哥,并且连他父亲吴副镇长也一起进行挖苦讽刺。吴子健原来准备找几个“街痞子”揍那人一顿,可一打听,药房那个人员的老公是镇派出所的民警,不敢下手。吴子健崇拜高占平的写作水平高,请求他写份文字材料,到处散发,把药房那位人员的名声搞糟搞臭。高占平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给吴子健写了一篇措词犀利有力的文章,并协助吴子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贴遍了镇上的各个角落,后来,这个女的受到了严肃处理。但“贴小字报”是一种违法行为,为此,派出所调查了很长一段时间。案子没有头绪,最终不了了之。高中毕业后,高占平去了省城读书,而吴子健初中毕业后没有再读高中,听说做买卖去了。眨眼间,快六七年的光景过去,高占平从没见过吴子健一面,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高占平急切地问小郑:“吴子健有没有留下他的电话?”
小郑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