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元帝建昭五年,即公元前34年,七月,匈奴南北统一,稽候珊被尊为大单于,建都王庭。王庭的当年之主乌珠留若及其子桑格尔、公主朵桑下落不明。草原表面上平静下来,但稽候珊和乌禅幕认为,潜在的威胁依然存在,乌珠留若很可能卷土重来,匈奴三印尚未回归,那三印中所藏的秘密又是什么,亦无人知晓。
在稽候珊的心中,那个如皓月一般的女子始终不曾淡去,甚至于魂牵梦萦。可是她已入汉宫,自己又能如何?
范夫人城中。
定边大将与议和使者齐集一堂。甘延寿、冯焕、王隽相对而坐。
冯焕神情淡然,完全没有大将功成的喜色,手持酒尊,如有所思。
甘延寿与王隽相视一笑。
王隽道:“表兄,这一次,定边有功,回朝之后,皇帝定会大加封赏,表兄多年的抱负终于实现,一展雄才的机会就要来了,却为何这般的闷闷不乐?”
甘延寿道:“是啊,天子一向圣明,又一贯以仁义治天下,此番我们兵不血刃就平定了匈奴之乱,论功行赏,冯将军理应居首,我举荐了你这个人才,只怕也要沾光,这五万将士无一人折损,我们这一番功德也是不小,五万将士的父母亲人也是欢喜不尽,自古以来,这样的战绩可是从未有过,冯老将军在九泉之下,看到后辈如此有为也该欣慰了。”
冯焕道:“大将军,我们何时班师回朝?”
甘延寿道:“明日清晨。将士们离家日久,皆归心似箭。早日回朝,也好与家人早日团聚。”
冯焕道:“是啊,这一番远征,只怕许多事都变了啊!”
第二日,五万汉军整装待发。匈奴大单于稽候珊率部前来送行。兄弟三人始见又别,十分伤感。
稽候珊道:“二弟、三弟,父亲曾有遗命,我们兄弟三人,谁能齐集匈奴三印并解开其中的秘密统一草原,谁便为匈奴之主。如今草原虽已统一,可是尚不安定,三印下落已明,秘密却未解。两位弟弟不知有何打算?”
王隽道:“大哥,虽有父亲遗命,可是我却想留在汉朝。一则王家养父母对我恩重如山,两位妹妹又都入了皇宫,如果我留在匈奴,那谁来照看父母?做人应知恩图报,我想父亲会理解我的。况大哥在匈奴人的心中已树立了威信,有你继承父命,想必父亲也该满意了。所以,我想留在汉朝,一来可以回报王家父母的养育之恩,二来也可以为汉匈长久和好尽一份力,这也算是合了父亲的心意。至于那匈奴三印,狼首、飞鹰都在昭君妹妹的手中,我这一个眠雁印今天就交给你,这秘密已经藏了这么多年都无人能解,只怕一时半会的我们也难以解开,就等待机会吧,也许机缘到了,自然就解开了。”
冯焕道:“三弟所说极是。我也不想留在匈奴,汉中郡有冯家的一对老仆,他们跟随我的养父母多年,想必对这三印也有所了解。好在他们自己有儿子,尽孝之事尚轮不到我,不过他们对冯家的恩情我也是要报的,回朝之后,我便托甘大将军举荐康义为官。舅父那里有三弟在,我也没什么牵挂。我自己吗,早已无意为官。从此便闲云野鹤一般,如果大哥和三弟需要我的时候,我定会赶到。”
稽候珊道:“为兄尚有一事想要拜托三弟,我……”
王隽道:“大哥的心愿我已尽知,想是为了昭君妹妹。二哥一向雄才大略,想要施展一番抱负的,连日来这般消沉,可也是因为昭君妹妹?”
稽候珊沉吟不语。
冯焕道:“是又如何?昭君说过许多事情是不能够随人的心愿的。她已入宫,我还要什么雄才大略?所有的努力也不过是为了她。”
王隽道:“所有的事虽有天命,却也在人为。昭君妹妹不是那种贪慕权势之人,自那日落水之后,更如超脱凡俗一般,她入宫,不过是怕父母被祸。”
稽候珊道:“可是这皇家的权势,又岂是超凡脱俗就能抗得过的?”
王隽道:“巧就巧在这了。我来匈奴之时,皇上曾问起过昭君妹妹的事,我也奇怪,昭君妹妹入宫已然半年有余,怎么皇上还没见到她呢?原来这位皇上,讲究的是个两情相悦,就是这选美之事,也是太后一手操办的,皇上并不愿意,后来改变了主意也是因为在西海见到了昭君妹妹,想这皇上,自是钟情于昭君妹妹,只是昭君妹妹却未必钟情于他,所以皇上才有此一问。如此看来,我可以为你们图之,只是昭君妹妹钟情于谁,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了,我可不想看到我们兄弟相残啊!况且昭君是我养父的女儿,便是我的亲妹妹一般。”
冯焕与稽候珊相对一望,皆不言语。
王隽看了看他们又道:“大哥可修一封国书,请求与汉朝公主和亲。汉皇好儒,以仁义治天下,必然应允。可皇上又没有公主,就必然会从宗室中选女代嫁,又必然会派大批宫女随行,那时昭君便可随行出宫了。”
汉建昭五年九月,定边大将甘延寿凯旋而归,冯焕挂冠而去,不知踪迹。所有定边将士,皇帝皆有封赏。
十月,皇帝刘奭下旨封淮南王长女刘燕然为安国公主,定于来年四月赴匈奴和亲,命班婕妤挑选后宫三十六名宫女随行,又命国舅王凤从民间选取各行工匠三百人赴匈奴传授技艺。
皇帝刘奭自病愈后,依旧上朝理事,只是面色苍白,神思倦怠,全无往日的俊逸潇洒。
太后沈玉儿见了,以为是皇帝性情变了,连日宠幸那些个美人,故此神情疲倦。问起石显,石显言辞闪烁,太后疑心大起,遂召后宫女官班婕妤来问。班婕妤却道新选的那些美人,皇帝一个都不曾召幸,只有一位叫王昭君的掖庭待诏被皇帝传召过一次,却也不曾临幸,只是给她单赐了一座宫院。
“王昭君?不就是那个医好了皇上病的女子吗?”
“就是她。”
“这个女子长得很美,皇帝宣召却不曾临幸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臣妾不知。敬事房的记录上就是这样写的。臣妾只是偶尔听石总管说过一句‘皇帝也有不如意的事啊’,别的就不知道了。”
“那皇上宣召王昭君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就是三月的事。当时皇上还特地的宣臣妾,询问待诏的美女中有无王昭君此人。”
“这美女的真容不是都让皇上过目了吗?为什么还有此一问呢?”
“臣妾也是纳闷啊!后来是石总管说,所送的美人真容里竟无王昭君此人,皇上好像选美前就认识这个王昭君的。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这么说,画师中有人欺君。这又是为了什么呢?那王昭君入宫时在哪一殿中?”
“本是在掖庭十殿中的,后来太后您派毛总管吩咐臣妾说再分出一殿美人,让画师毛延寿负责描绘真容,这王昭君就分到了元极殿中。”
“这么说是毛延寿?这些画师还在吗?”
“应该还在。他们原住在朝阳驿中,自从为皇家作画以后,听说身价倍增,现在许多人花钱请他们作画呢!只是毛延寿在之前就已经称病告假,不知现在哪里了。”
太后沈玉儿听了班婕妤的话,沉吟了许久,方才说道:“你即刻回去,宣召这个王昭君,就说我有事问她。”
“母后不必宣她了,朕什么都知道,您就问我吧。”皇帝刘奭不知何时走了来。太后正要责怪随侍的宫人们,皇帝道:“是朕不让他们通报的,朕今日想和母后说说话,不料班婕妤在这里,朕不想打断母后的问话,故此才不让宫人们通报。”
班婕妤听了,连忙告退。
皇帝又道:“班婕妤,安国公主的随嫁宫女可都选好了没有,要是有那不愿去的,也不必勉强,另外换别人便是。”
班婕妤道声“遵旨”走了出去。
皇帝坐在太后的身边,道:“母后,有什么话,您就问吧。”
沈玉儿道:“皇上啊,哀家看你大病之后,神思倦怠,不知所为何事?可是因为那王昭君?”
刘奭道:“母后可还记得一年前朕去西海督军的事?”
沈玉儿道:“自然记得。而且哀家也知道,你只是去散心而已,督军只不过是借口。”
刘奭道:“什么都瞒不过母后。那一****在胡杨林中的木屋里见到了一个女子,那时我以为我终于遇到了梦中的神女。她神情淡淡却又巧笑嫣然,如明月照人,又似微风拂柳。”
沈玉儿看着皇帝刘奭如痴如醉的样子,不禁心痛万分,这个皇帝啊,为什么在男女之事上如此用情至深?去了一个司马媛媛便让他懒勤朝政,好不容易选了傅、冯二妃,看来也还恩爱,二妃又都有了皇家的血脉。后来他同意选美,还以为他看开了此事,谁料却是因为在西海遇到了王昭君。只是既钟情于这个女子,为什么不当时带她回来,还要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
刘奭看母后沉思的样子,笑道:“母后一定在想,为什么当时朕不带她回来呢?”
叹了口气又道:“那时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如她一般风清月朗的男子。就是在我看来,他们也是一对璧人。”
“可她已进宫来了,皇上赐她封号,她便会留下来,何苦为此折磨自己,你是汉家的天子啊!”
“天子又如何?我以为她进宫来发现我是皇帝定会惊喜非常,可她却似早就知晓一般平静。”
刘奭说着站起身来,望向宫门外。
正是秋日的晴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远远的皇家御苑中柳色深深,微风拂过,便如含羞的少女,深情款款。那个清风明月一般的女子仿佛就在这柳色之中,她神情淡然的对他说“爱又如何,世上的事未必都如人的心愿”。帝王之尊又如何?我愿意放下帝王之尊与她倾心相爱,甚至可以放弃天下,可她说我终究是孩子的父亲,是那些我不爱的女人的丈夫,她不想夺人所爱,也不愿与人分享男人,她要的是能够无牵无挂与他远走天涯的伴侣。我以帝王之威胁迫她,告诉她为了她我不惜杀人征战,她却淡然一笑说她眼中只有爱人,没有天下,亦不管苍生,她嘲笑那些秉笔的史家说男人为了天下、为了权势而征战,却把罪责推到女人的头上……帝王怎样?权势又如何?我爱她,无可奈何,我只希望她能跟随她爱并爱她的人自由自在的生活,她要自由我就给她自由好了,除此之外,我还能看到她清风明月一般的笑脸吗?可是,那个令她倾心的男子,到底去了哪里呢?看来世上的事果真未必随人的心愿啊!
太后沈玉儿看着皇帝怅然若失的样子,不由心痛万分。从他三岁起便由自己抚养,到他现在他三十二岁,是一个一国之君。她太了解刘奭了,先帝曾言:此子必因仁儒而误国,如今看来,国不曾误,倒是要误了他自己啊!
正想着,忽听皇帝刘奭说道:“母后,鳌儿的儒学自是精进,朕想也该教导他些法家的术势之学,日后方能承继大统。”
太后沈玉儿听到刘奭这话,不由心下一凛。正想说什么,却见皇帝已经慢慢的走出了殿外,风吹动他的衣角,那满金所绣的飞龙便如游动一般懒懒的前行,秋日的阳光拖下他长长的身影,那落寞便满满的洒了一路。
这一年是一个丰收年。秋收过后,人们便筹备起过年的事情来。大汉天下呈现出一派太平的景象。可是,自入冬以来,长安城中没有降下一颗雪花,也没有降下一滴雨水。空气干燥的仿佛要燃烧起来,往年三月,农夫早已在田地里开始耕作,可是今年,田里的土地随风扬起黄尘,这黄尘弥漫了皇都的上空,所有人的心也都焦躁起来,皇帝刘奭连下三道罪己诏,并宣布改元竟宁。皇宫之中,从太后沈玉儿到宫女和太监,皆斋戒十日,虔诚祈祷上天眷顾大汉的百姓,可是上天仿佛并未感动,依然黄尘弥漫,令人心焦。到了四月初一日,长安城中开始流行一种奇怪的病症,患者咳嗽不止,接连几日之后,脸和脖子便出现血点,病人饭量见长,身体却逐渐消瘦,如此再过几日,便不治身亡。民间皆以为是瘟疫,宫中的御医也从未见过此种病症,一时之间,长安城中人心惶惶。
病症已经蔓延到皇宫之中,待嫁的安国公主刘燕然也身染重病。正在此时,驿使传报匈奴所派的以乌禅幕为首的迎亲使团已经过了若水,不日即将抵达长安。
含元殿中。
皇帝刘奭眉头紧锁。本就清瘦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疲惫和无奈。一个时辰前,驿使传报匈奴的迎亲使团已经到了长安城外,鸿胪寺卿王隽已率领有关官员前去迎接,使者传报,王隽已说服匈奴人暂时在城外的迎宾驿馆住下。可是十日之后便是安国公主出嫁的吉时,如今公主染病在床,宗室之中再无及笄之女,匈奴使团又已前来迎亲,汉匈约定在先,到时候没有公主,这便如何是好?
阶下文武百官看皇帝如此,皆悄声议论,莫衷一是。
皇帝道:“诸位爱卿,汉匈和好,乃是百年大事,如今安国公主病重,匈奴迎亲使团已到,该当如何?你们倒是帮朕想个主意才是啊!”
有人道:“皇上,依臣愚见,为今之计,应征选名医抓紧给公主治病,赶在十日之内……”
这人的话尚未说完,立时有人道:“要是有人能治,不早就治了吗,还用你说。”
马上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征选名医的告示贴了满城满巷的,几曾见到一个名医啊!”
皇帝道:“这么说,诸位爱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御阶之下一片沉默。皇帝见状,疲惫的挥了挥手,道:“算了吧,散了——”
石显见了,忙高声喊道:“退朝——”
散了朝,刘奭百无聊赖,懒懒的朝后宫走去。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万寿宫中。曾几何时,这里便是他的乐园。自生母去世后,他便由沈玉儿抚养。那时父皇不喜他一味的好儒,几兴废立之意,宫中的人皆是见风使舵,对他这个太子,多是阳奉阴违。其他的几个皇子,各有后台,兄弟之间十分的不睦。那时候,他有了委屈,便会到沈玉儿这里来哭诉。这个美丽的女人,不但给了他许多的安慰,更是鼓励他要志存高远、心胸开阔,让他友爱兄弟,取信于群臣,如此,他才能最终登上大宝……
石显轻轻的跟在后面,轻轻的说道:“皇上,微臣有话,不知该不该说。”
刘奭道:“有话就说吧,干什么吞吞吐吐的。”
石显道:“臣是太监,怕有干预朝政之嫌。”
刘奭道:“你干预的也不少,只要有道理,太监也是可以说的嘛。”
“皇上啊,听说匈奴的迎亲使团来了,你可是为了这个忧心忡忡?”
刘奭正低头前行,等着石显说话。忽听有人问话,抬头一看,见太后沈玉儿由皇后王政君及傅、冯二位昭仪陪着迎面走来。
刘奭连忙行礼,道声:“母后。”
沈玉儿道:“皇上,听说匈奴的使团到了?”
刘奭道:“是啊,迎亲使团已到,可是安国公主却病重,群臣无计可施,朕也是无可奈何啊!”
沈玉儿道:“群臣皆束手无策?”
刘奭道:“正是。”
五个人一时无话,一起向前走着。皇后王政君轻声道:“臣妾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玉儿道:“说来听听。”
王政君道:“上次皇上染病,是那个掖庭待诏王昭君给治好了的,不如这一次也让她试试。”
沈玉儿道:“试一试也好。只是如果治不好,我朝宗室之中已无及笄之女,何人前去和亲,要有个准备才好。”
王政君道:“臣妾以为,此次自愿随嫁的宫女中,颇有几个名门之女,可从她们中选一个,由母后认做义女,封为长公主,那匈奴人又怎知是不是宗室之女?只是所选之人,要深明大义,不负家国重托才好。”
沈玉儿道:“皇后果有远见,皇上以为如何?”
刘奭道:“只是和亲之事,早已与匈奴言明,送嫁的是安国公主。如果换了别人,只怕失信于小邦,徒惹耻笑。可是安国公主病重,如不能痊愈,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
说罢,刘奭不由深深看了一眼太后身边的这三个女人。她们都不是自己的最爱,却又都是自己的妻子,是自己孩子的母亲。这一生,自己只怕都要辜负她们了。自己每天都在不如意中生活着,她们又何尝不是呢?可是她们依然妆容整齐,笑容浅浅,似乎对这无可奈何之事毫不在意。难道真如昭君所说,女人比男人有更大的承受力?又或者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是做母亲?那为什么昭君又不肯这样?
储秀楼中。
骆珈与安国公主刘燕然相对而坐。刘燕然斜靠在床头上,因为连日来剧烈的咳嗽,她的脸上和脖子上已经有了大量的出血点。原本美丽的脸庞,如今已憔悴不堪。剧烈的咳嗽令她喘不过气来,憋得脸上一阵阵红潮上涌,看上去竟有一些恐怖。
骆珈在口鼻上蒙了一块布。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位安国公主所患得是肺结核。她也听说了宫外的疫情,这种病是飞沫传染的,而咳嗽又最容易喷出飞沫,如此循环往复,疫情蔓延的面积就越来越大。在现代,这种病,几针青霉素就可以解决,可是在这里,到哪去弄青霉素呢?正想着,骆珈看见面前的几案上放着两碟芙蓉糕,想是宫人们害怕被传染,对公主的照顾疏忽了许多,这芙蓉糕放在这不知几天了,上面已长出了一层绿毛,骆珈心里不由得一动。遂道:“公主,我能治你的病,只是不知你敢不敢吃我的药?”
刘燕然一边咳嗽着,一边点了点头。迟疑一下,又摇了摇头。
骆珈道:“公主,你这是何意啊?”
刘燕然咳嗽了一阵,喘息着说道:“治好了又如何?我敢吃你的药,却并不想治好我的病。”
骆珈道:“既如此,那位我就给公主配药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拿走了那两碟芙蓉糕。回到自己的绿蚁宫,骆珈让红云去御药房寻了些陈皮、甘草、石耳用钵子研碎了,拿出芙蓉糕来,将这些粉末与长了绿毛的芙蓉糕一起捏成药丸。闻了闻,觉得很香。想起宝钗所服的冷香丸,不由一笑。
安国公主连服了几天骆珈所制的药丸,病情大为减轻。咳嗽不那么频繁了,脸上和脖子上的出血点也明显减少。消息传出,宫中紧张的气氛一时缓解了不少。骆珈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连日来,她命储秀楼中的宫女和太监到处搜集发了霉的馒头和糕点,并让宫中的厨房多多蒸制面点,并把这些面点放到阴暗潮湿的房间里让它们发霉。一时之间,宫中的人都觉得这位大夫的治病药引十分奇特,而且用量也太多。
长安城外的迎宾驿馆中。
连日来,鸿胪寺王隽都来驿馆中与乌禅幕商讨安国公主远嫁的事情。乌禅幕早已派使者回去向稽候珊禀报汉朝这边的事情,并请示单于将和亲的时间推迟一下,已给安国公主以充分的治疗时间。但由于城中的疫情十分严重,所以不敢冒然前去探望公主。
自宫中传出了安国公主病情缓解的消息后,长安城百姓们几乎天天都来皇宫外跪求皇帝赐药。这位仁心至上的皇帝对此亦是忧心如焚。
含元殿中。骆珈与皇帝刘奭相对而坐。
骆珈看了看皇帝,笑道:“皇上,你可是让我多配置些药物,给城中的百姓治病?”
刘奭道:“你怎么知道?不知能否配得出这么多的药物?”
骆珈道:“我早就知道皇上会这么做。所以已经准备了一些,只是宫中的力量十分有限,只怕不能解决所有患者的病痛。其实这种药十分好制,我要是说出来了,只怕你不会相信。”
刘奭道:“是什么呢?”
骆珈笑道:“皇上也听说我治病的药引了吧?”
刘奭道:“就是一些发了霉的馒头?”
骆珈笑道:“是啊。其实这些馒头不是药引,而是治病的主要药物,其实馒头也是其次的,我要的是馒头上的绿毛,至于那些陈皮、甘草什么的只是辅助的药物,帮助缓解症状的。这种病要是在我们那里,只是小菜一碟,两针青霉素就解决了。”
刘奭道:“青霉素是什么东西?”
骆珈道:“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呢,这个馒头所长的绿毛里就有这个青霉素。不过,我虽然告诉你了,你可不能说出去啊。要是说出去了,人们也不会相信,反而会不敢吃我的药,那他们的病就没得治了,这病啊,在这个时代,可是要命的。”
刘奭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骆珈道:“我说了,只怕你会认为我是个妖女啊。在这里,妖女这个身份就足以要了我的命,我不想死,我想你也不愿意让我死,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些。要是别人也知道了,只怕你不想让我死,我也是必死无疑了。所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刘奭道:“那你准备足够的馒头了吗?”
骆珈道:“还没有。但是已经有了一些。要想治好全城百姓的病还要发动群众。”
刘奭道:“发动群众?”
骆珈道:“就是让全城的百姓把那些发了霉的馒头什么的都送到宫里来,我配了药之后呢再给他们发下去。谁先送,送得多,就先给谁发药。这样,就不愁没有药了。”
刘奭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骆珈道:“你忘了吗,我还知道我终究不是这宫中的。”
刘奭看着眼前的少女,她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她究竟是怎样知道的这些?他笃信儒学,崇尚孔子的鬼神之道,所以,他不相信世间有什么妖术,更不会相信眼前的少女是妖女,可是她却是这样的不可捉摸,他不爱他,不仅仅是不爱权势,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已是孩子的父亲和那些女人的丈夫,这些天来,他已经想明白了,她要的是一种闲云野鹤的自由,而自己恰恰不能给她这些,所以他想把她赐婚给那个她钟情的男子,可是那个男子在功成之后却没有还朝,他讲给她听,她亦没有什么悲喜,她谢了他,笑着说一切都会好的,活着就要轻松些,何必执著于那些自己并不能解决的事情。
骆珈看着刘奭沉思的样子,不由笑了。最近,她特别的爱笑。她不再想李克在哪里,也不去想冯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更不担心自己是不是会嫁给稽候珊成为那个宁胡阏氏,既然她所经历的事情并不像历史记载的那样,那么未来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何况以现在看来,和亲的自有安国公主,那个稽候珊虽赠了自己绿玉狼首印,却并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现在她已经拥有了琵琶,她想去哪里都不成问题,她不想为什么天下苍生,只想为自己的自由,这太容易做到了,所以她不再小心翼翼。骆珈现在最想的就是看一看这些个古人究竟是怎么生活的,他们的无奈与痴情究竟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就像那个安国公主吧,骆珈一眼就能看出她并不愿意去那个匈奴和亲,自己要不要帮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