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每临大事有静气”是颇能体现一个人的心理素质之优良的，我觉得眼下就有几分这样的状态，眼瞅着也就是将近一个月，武举乡试就要开始了，我还气定神闲的每天去看屯兵们收割打扬。他们也都知道我要参试，赵炳李舒就多次劝我：“戚老弟，不用在这整天跟着。我们办事你放心，再说就冲你对兄弟们的恩情，咱也不能把粮食吞进自己口袋里。”我笑着摆摆手：“跟着你们没有半点监督的意思，就是看着秋天收获特别有成就感，特别平静。”看到两人一脸不明所以，哑然失笑，毕竟他们还只是普通兵卒，收割稻子和成就感有什么联系确实不好理解。
事实上我虽然人站在那里，脑子却一遍一遍的在温习《武经七要》里的各种论述，还有从蓟门回来后草就的《御虏方略》。明代武举考试其实流程很简单：骑射、步射、策论。而由于我是世袭武官又已经任职了一段时间，可以直接去山东首府济南参加考试。普通的百姓子弟在参试前先要在各县县丞那里测试筋力，大致也就是看看可以举起多重的石锁，拉开几石力的弓，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就跟考举人前先得具有秀才资格差不多。不过这个测试并不太严格，所谓“穷文富武”，家底不够殷实的普通百姓子弟根本没法习武，更别提骑射了，所以也没必要淘汰太多人，稍加甄别而已。
在济南的乡试由巡按御史主考，巡抚、按察使和布政使都会到场监考。初试骑射，距靶三十五步；二试步射，距靶八十步；三试策论一道，限时完成。骑射三箭中二，步射五箭中四就算合格了，可以参加策论考试，否则？回家好好练练，再等三年吧。骑射和步射对我来说肯定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策论是巡按御史随机出题，而且军事策论不像八股文考试那么死板，既规定了形式又规定了内容，四书五经确实叠在一起一大摞，但是还算有个复习范围。军事策论是比较考察谋略功底和行文能力的，即使熟读《武经七要》也未必就能答的合宜、流畅。所以我表面上似乎无所事事，其实外松内紧，白天跟着屯兵们收割，在脑子里一遍遍温习，晚上则自己给自己模拟各类军事问题写作策论。
日子在忙碌中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乡试的日子。我提前了三天来到济南城，好在武举没有文举那么多人。客房也没那么紧张，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家小客栈住下。接着去有司投了文书证明，领回来一张盖着大印的“准考证”。武举考试不像文举，有专门的贡院，就是在点军校场考骑射步射，考试也不是一连几日，而是初九、十二、十五三天，前两天考的就是骑射和步射，因为人反正也不是很多，而且点军校场很大，围起一个个区域，多人同时应考，两天必定可以考完。如果某一年人数确实过多，则十五继续考较射箭半日。最迟十五下午骑射步射合格者参加策论考试，限三个时辰做完，逾时不得再写。
这三天也没做啥，就是凭那张“准考证”去点军校场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场地，把在登州时写的模拟策论拿出来随便翻翻，总的来说不是很紧张。
乡试正日，待考生全部验明正身进入点军校场后，巡按御史先代表嘉靖皇帝做了一番发言，大意无非武科举是要为国选材，绝不容许有串通作弊之举，更不准在考场好勇赌狠私相殴斗，违者一律取消考试资格，并罚三届不准参考。训话已毕，通政官再次大声宣读了一遍武举规定，便开始唱号让各人按号进入指定区域射箭。我爱抚的拍了拍从学习骑射开始就一直伴随我的儿马，上次去蓟门没能带上它，寄养在登州卫军马司那里，好在马夫照顾的还算不错，回来的时候依旧膘肥体壮，没有半丝赘肉，眼下正是它生命的黄金季节，油光水亮的鬃毛下仿佛潜藏着无限的爆发力。被轻抚之后更是仰天长嘶了一声，仿佛让我尽管放心。
骑射步射没有任何悬念，区区距离，百步都不到，如果没有全中红心我这么多年就算白练了，更别提当初折服蓟门猛将刘鄂了。考完也不能随意退场因此我退到一旁，听着看靶的兵卒继续大声报着后来者的成绩。水平还真是参差不齐，尤其是骑射，居然有三箭全部脱靶的，要求的三箭中二只不过中靶即可，并不是命中红心。即使测步的人跨的再大，三十五步也肯定不超过二十五米，只要勤加练习中靶根本不是难事。不过这也表示大明王朝承平日久，武将储备已经越来越差，明朝前中期还曾经兴办过武学，供武官子弟学习，并且普通百姓人家也可以通过考试进入武学。只是如今裁撤已久，全凭各自努力了。
参加山东武举乡试的一共大概一百五十人左右，按规定取二十人中举，进京参加会试。没想到仅仅是骑步射就已经淘汰了一百多人，而我是唯一一个全部命中红心的。巡按御史看了我的文书资料，也是特意叫上前去，好好褒奖了一番，并表示希望我在策论考试更显谋略，不要只是一勇之夫，堕了戚家将门声誉。
策论考试就被安排在巡抚衙门一个偏厅进行，拿到题目，一瞥之下，不由愣住了：完全不是事先准备的，一直作为考察重点的北方军事，居然是之前根本不被士大夫们重视的东南倭患。虽然还是难不倒我，不过为什么对这突然重视起来了呢？环顾四方，不少考生在抓耳挠腮，显然也是毫无准备。毕竟倭寇袭扰对大部分人来说还比较陌生，甚至不知道此事的都大有人在。
关于考题，后来我才知道，由于倭寇在浙江滋扰过甚，有言官弹劾了巡抚，嘉靖皇帝览章大怒，命将浙江巡抚朱纨革职拿问，最后朱纨自己服毒自尽了。这可以说是嘉靖朝至今因倭患不靖而死的最高级官员了。山东巡抚也由此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何况山东半岛也有很多容易登录的浅滩，谁也不敢保证倭寇会不会在此弃船上岸，因此一力撺掇巡按御史出了这么个策论考题。
倭寇屡剿不平一方面确实是部分卫所的将领腐败无能，兵卒无心用命，另一方面和明朝的陆基防御也有一定关系。倭寇都是很狡猾的盘踞在近海群岛或者海滨城镇，大队军马来了就扬帆出海暂避一时，碰到小队进攻就负隅顽抗，而江浙沿海地形多以滩涂为主，泥泞难行，明军平时训练的那种堂堂正正的队列在西北广阔之地气势十足，但是摆在这种地形根本就不适用，反而会自相扰乱。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兵器不如人，这似乎很难理解，因为一直到明末，中国的科技水平还是在世界遥遥领先的。其实主要问题出在铁矿上，不在于技术。当时中国铁矿以贫矿居多，冶铸性能也不好，所以才会在全世界第一个创造性的使用高炉炼铁。而后来炼钢技术有所发展后，尽管“团钢法”和“苏钢法”可以制造出一定量的钢但质量比较一般，而传说中的“百炼钢”不仅成本高生产周期也比较长，实用价值相对较低。当时的日本则得益于铁矿质量较好，武士刀已经可以用上等钢在刃口反复淬火，其锋利程度甚至可在刀枪相交之下轻松的斩断明军长兵器的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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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更完，章末一段其实就是下一章的提纲了，会比较详尽的描述一下整个东南倭患状况，估计大部分读者对真实历史还是比较模糊的，展开一下也方便以后的叙述，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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