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愣在原地,苑阳依旧在阴影里。
“姑娘,当你连自己的温饱都不能保证的时候,就不会管自己到底是干净还是脏了。”男人身后走上来另一个男人,似乎要阻止他们的老大和苑阳的谈话。被男人伸出手臂挡住,“我们只是卑微地,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而已。在你们灿烂的光芒,照不到的角落。”
苑阳看着面前站在阳光下的这些人,还有那个身上脏兮兮的小女孩。几个人看清楚了才知道皮肤黝黑,面有菜色。
苑阳笑了。
“那么,你就可以夺取其他人的希望,将他们推入黑暗么?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伤害其他人么?你可有想过,他们,也有自己卑微的愿望!?”直视着男人,苑阳目光如鹰。
“我知道,你们来‘拿走’我身上这块玉,”苑阳摸着胸前空荡荡的地方,“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既是如此,我便没有可能再拿回来。只是,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她压抑着自己激动的语气。
“姑娘,你……”男人忽然笑出来,“你真聪明。”
“大哥,已经说得太多了。”身后另外一个稍矮的男人上来提醒。
“既然姑娘如此聪明,那么换做姑娘要抢人东西,会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抢那人的东西么。”男人瞥一眼苑阳的脚踝,“我们只不过是棋子。下棋的人不需要告诉棋子他的想法以及身份;棋子也不需要知道下棋的有什么意图。”
话音还没有落地,几个人已经离开了。
在看见几个人离开之后,苑阳才如忽然松下来的弦,跌坐在地上。纤细的手紧紧按着已经重新肿起来的脚踝,很疼。越疼,她按得越用力,像是自虐一般。
为什么这般无用……
“吧嗒、吧嗒”眼泪砸在石路上,碎成带着锯齿的圆形。苑阳就那么呆呆地的坐着,低着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一直,一直地坐在阴影里。
是谁?为什么?怎么办?……
胡同外依旧阳光温暖,行人脸上有着各自的表情。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发生的事,除了——
十步以外,原本靠着一棵梧桐的男子。灰色布衣,与一般市井无异。他抱臂,看似无意,实则见证了发生的一切。脚步移动,带走了树枝上今冬最后一篇梧桐叶。枯黄的叶片由于树枝的轻微震动掉了下来,打了几个旋儿,落在这个男子脚边。他看一眼仍然坐在那个小巷子里的苑阳,似乎犹豫了一下,踩过这片梧桐叶,走了。
一直到下午,楚骁也没有见到苑阳回来。不过,似乎这次他倒是不着急。
听见敲门声,楚骁说了句“进来”。见管家手中拿着一个木制的盒子,约莫就是巴掌大,制作粗糙。
“公子,刚才有人送来这个。”管家将盒子递到楚骁面前。
“嗯。知道了。”楚骁笑着接过盒子,并不打开,放在书桌的右上角,然后继续写他的东西。见管家还留着不走,她微笑着开口,“你去忙你的罢。”
“是。”管家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守门的已经按公子的要求换了。不会再让任何人‘莫名其妙’地出府。另外,换班的制度也按公子说的,交代下去了。今后不会发生门口没有人守着的情况,请公子放心。”管家面带笑容,谨慎地报告。
“我看见了。”楚骁点点头。
管家带上门。
不该自己知道的就不要知道,也不要有好奇心。他摇摇头。
楚骁放下毛笔,抬头透过窗幕看着管家的影子走远。他打开木盒。
鲜红色缎子的中央睡着一块半圆的玉,雪般晶莹,隐约绕着淡淡雾气。指尖触到那凹凸的表面时立刻感受到冰凉,像是它本身拒绝被触碰一样。
楚骁勾起左边的嘴角。
捏起这块玉,上面的红线本该是一个圈,然而现在却生生断成两条,无精打采地挂在玉上。应该是被直接从脖子上扯下来的。
想到这里,楚骁不由将那断成两截的红线绕在手指上,稍微用力,没有断——好结实。
不知道从脖子上硬扯下来,会不会很疼呢。
悦来客栈。
刚刚那个站在树后观望的灰衣男子原来是梁亦衡。还是这样一身打扮。从他面前喝了一半的茶来看,他来这里应该有一会儿了。对面坐着的是管梅谷,尹墨青也是一身便服,坐在侧边。
管梅谷不说话,紧紧皱着眉。表情严肃得叫人害怕。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了。墨青低头喝茶,却看着身边这个头发已经有些白的男人。——他生气了。
“你不是早知道他会对苑阳做什么。早该料到你那孙女儿会受委屈。”
“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居然……”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梁亦衡无奈道:“老师你冷静一点,周围的人还在看。”
“冷静你个头!”管梅谷一拍桌子,“彭”地一声引来周围人疑惑的目光,他全然不顾,“你就那么看着什么也不做么?!我怎么教你的?!”
尹墨青咳嗽一声。
“咳咳。梅,你坐下。”见对方没反应,尹墨青抬起头,压低声音用只有三个人才听得见的语调,“闭嘴。”
“你急什么,她不是没事么。”尹墨青补充道,“况且不是你说,只要亦衡看着,不许他插手。如今又来责怪我的学生?!”
管梅谷无话可说,转向梁亦衡:“你自己不会看着办么?!那孩子只是一个弱女子!”
“老师,你没见着那姑娘与他们对峙的表情,”梁亦衡轻笑,“她才不是弱女子。”
“对了,老师,还有月余楚太傅便从江南回来。”
接近晚饭的时候,苑阳回到太傅府,刚到门口,被楚骁从身后叫住:“苑阳,你回来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苑阳白色的外袍染了一些尘土,有些脏。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然而看起来依然憔悴。眼睛里有血丝。
楚骁见了,心中莫名一紧。却依然很快变换了表情,笑着说:“怎么,溯洵亏待你了?昨晚没有睡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