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这勾栏坊间的生意却是越发的好了。
正喝在兴头上,韩平却突然发现吕岩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心下奇怪,韩平也运足耳力听去,一声声的道情直钻入耳。
“人人都说神仙好,神仙难处谁知道。
湘子自小命便薄,恶婶欺我年龄小。
看破红尘求道去,蓬莱岛上修成真。
谁知今日又遇事,鬼阻门来狗挡道。“
韩平听着好笑,看这意思怕是哪个游方的道士想入这芝兰坊,被那看门的给拦了下来,随口编了断道情发泄郁气。听他话中之意,应也是个修行人,今天可还真是怪了,一个接一个修行人寻思着往这勾栏之所钻营,莫不是突然都开了窍?
吕岩哈哈一笑,推门而出:“我说吹萧的,你莫要耍弄这些苦哈哈了,既知我在上面,怎的不径直上来。今日我认识了个好朋友,还正要介绍你们认识呢。”
那道士也不矫情,轻掸了掸衣袖,一脸苦瓜相向楼上吕岩看去:“可不是我与他们纠缠,实是他们嫌我这打扮寒酸,我可报上了你吕大少的大名,可这龟奴却说你吕大少富贵人,不会认识我这等穷酸朋友,硬是不给我进去。你说我这不开腔让你知道一下,还能怎么办呢?”
韩平紧跟吕岩身后,暗自好笑,这道士穿了件百十个补丁的道服,看模样怕是有些年岁没洗了,腰间挂的竹萧上也满是污垢,难怪伙计不放他进来。
那龟奴看这眼前的情形,这邋遢道士竟还真是吕大少的朋友,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恬着脸上前,先是狠狠的给了自己两巴掌,谄媚的笑道:“这位道爷,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见谅一二,这实在是您这打扮……”
吕岩微微皱眉,平淡的说道:“湘子,莫要与这些阿杂人儿纠缠了,你是无事不登三百殿,既然来找我,定有要事,还在这拖延个什么。”
龟奴见吕大少发话替自己说情,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臭道士脾气死硬,还特爱讽人。如果只是寻常道士还罢了,顶多也就是不去理会,若是被骂急了,打他一顿也是无妨,偏偏他还真个是吕大少的朋友,这气只能自己咽下,谁让自己只是个下人呢。
那道士也是察觉了吕岩有些不快,也不欲再与这下人多作纠缠,轻哼一声,抬步而上。
见那道士去得远了,那龟奴在背后轻轻的啐了一口:“什么玩意,若不是有贵人帮衬,就这种东西爷我今天定要收拾你!”
话音刚落,龟奴只觉得右边脸上突然传来了一股巨力。整个人“腾”的飞了出去,眼前的景物飞快的倒退着,“砰”的一声落在了一酒桌上,桌边的客人遥遥看到他往这飞来,都是急忙起身躲避。
龟奴的脸上挂着汤水菜叶儿,右边还有那清晰的五根手指印,直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左右望望,却是没发现刚才有人经过自己身边,这哑巴亏只能自己吃下了。只是心中暗暗怀疑,是否是刚才那道士搞的鬼。
这龟奴不清楚,韩平和吕岩可都是明白人,这摆明了就是那叫湘子的道士使了神通,韩平心下暗暗不喜,他最不耐的就是这恃法凌人的勾当,这戏弄普通凡人,算什么本事,还没见面,这道士就给韩平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韩平的表情,吕岩也完全看在了眼里,心中暗道可惜:本还想将湘子介绍给这位新结识的韩平兄弟认识,不知道湘子发的什么疯,今日却是这般失态。
等到他上来,也不去管底下那一团乱,吕岩将那道士一拉进了雅间,无奈的说道:“湘子,今日你却是发的什么神经?”
道士也不多言,径直抄起了桌上的酒壶,“咕咚咕咚”就是灌了几口,忿忿的说道:“吕兄不知,今日我前去韩家度我叔父,叔父心念朝堂,不肯随我而去。而我却是被我婶娘一堆埋怨,数落了我十不好。”
“哦?何样十不好?”
湘子重重的一拳击在酒桌上,碗碟儿齐齐飞上了半空,唬得牡丹和那清倌人低声惊呼,怕那油污沾身,可那汤汁却是丝毫不洒,颇为奇异。
“她说我稀毛瘌痢发不好,踏破脚炉眼不好,瘸腿骡子脚不好,打死毒蛇腰不好……”
听得这一番话,韩平和那吕岩齐齐失笑出声,吕岩笑叹道:“这妇人,这张嘴还真是刁钻,湘子你这便是被她气到了?”笑过之后,却又是肃容道:“我辈修行之人,理应掌控心境,是万万不该行这迁怒之事,若然长此以往,必生心魔。”
韩平在一旁听着,对这吕岩钦佩不已,风liu潇洒,却又不欺凡人,行事有度,道行高深,这样的人才能称为仙人。只是这般仙人自己怎就从未听闻过呢?
吕岩……吕岩……湘子……
呀!这吕岩可不就是东华帝君,纯阳道祖吕洞宾嘛,这道士也应是那上洞八仙中的韩湘子。
正自楞神间,吕洞宾却是抓住了韩平的手,向那韩湘子介绍道:“来来来,湘子,莫气那些事由,你叔父命中注定由你九度成仙,这才去了一次而已,不成也是当然之事。还是给你介绍介绍这位韩平兄弟,是刚由下面上来的,很是不凡哦。”
韩湘子收敛了心境,儒雅之气自然而然从身上涌了出来,微笑言道:“韩湘子见过兄台,我们俩,倒还是本家。”
虽然韩湘子给韩平留下的印象不怎么好,但现已是想明白他和吕岩身份,自然不能给他难堪。再说了,将心比心,若是自己被人说成那样,也难保没有怒火,如此一来,心下也就释然了,拱手道:“见过兄台。”
时间已是步入深夜,吕洞宾伸了伸懒腰,戏谑道:“良宵一刻值千金,吕某自去温柔乡陶醉,两位韩兄自请逍遥去吧。”
说完,吕洞宾揽着那牡丹去往绣闺去了。吕洞宾一走,韩平自然也不用那小姑娘伺候了,随手幻化了一些银两,送与那小姑娘道:“你不用在这侯了,这些银两权且拿去。”
小姑娘又惊又喜,本以为今天难逃魔掌,却是没想到碰上了个老好人。韩平也是有心帮助,给了两大锭银子,每个都有足五十两的成色。要知道这小丫头被卖进青楼时,身价不够四五两,一锭交给妈妈,一锭自己藏着,若是不想在这楼子里呆了,完全可以自赎自身,这让身家清白的小姑娘如何不喜。
左右无事可做,韩平寻思着出去转转,却没想到被那韩湘子给拦了下来,随手一抛,一件宝物从他掌中飞出,覆盖了整个房间,闪烁之下,房间内又是多出几个人来。
手持扑扇的大胖子,拄着拐杖的瘸腿乞丐,再加上韩湘子,韩平惊讶不已,上洞八仙竟然是来了四位,这三位聚在一起,不知是想做些什么。
韩湘子轻声说道:“韩兄莫惊,这晚间还有好戏可看,如此去了岂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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