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使垂着眉站在一边，余光落在国主的身上，并不接话。
煌魏的白须在指尖把玩着，神色淡淡地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半晌，才抬起头，眯细了眼睨着御使，道：“女公子在我国的文会因意外中断了？”
御使忙是恭敬地应道：“是的，皇上。”
“今晚会设宴款待未央宫么？”
“是的，皇上。”
煌魏看了眼天色，瞳孔间多了抹异样的光色：“听说，这次的‘意外’祭祀也牵连在其中？”
御使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欺君是个大罪，但如果得罪了祭祀，可就……
仿佛丝毫没有留意到他的犹豫，煌魏忽然一笑：“既然未央的柒公子也会出席，我们鬼方也不能失了礼数。来人！”
话音刚落，候在外面的人忙推门而入：“皇上后何吩咐。”
“朕要摆驾神殿。”
灯盏龙辇不臾便准备完备，宫人开道。天黑夜静，一行人肃然地行向宫门。
第二神殿内，此时灯火通明。月影阑珊，曲律悠扬。
东、西两殿皆来了人，另半面则悉数是未央的人。渊堑坐在最中央，云清持了剑立在一边。东殿以巧尥为首，衣欲、乌随等依次坐于她身后。尘夜、宿怏坐于西殿一席。
婧昭一身红衣，取了杯酒轻轻地酌了一口，视线漫不经心地滑过，将周围的情景看了个大概。她推了推坐在一边的佑岚，放低了声音：“喂，奸商。这真的是宴会吗？气氛似乎不大对啊。”虽然是喜笑颜颜，但隐隐约有种腾腾的杀气。
“别在意，东西两殿的人一到一起都是这个样子。”佑岚毫不在乎，瞥了她一眼，一双眼满是笑盈盈的。虽然文会被弄得惨不忍睹，虽然他一身昂贵的衣服被灰尘沾染地目不忍视，但下午渊堑已经送来了一箱珍宝，价值较那些损失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想就心情大好，他又笑眯眯地喝了口。
婧昭看着他的德性不由侧目。笙醉早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又是一个不辞而别的家伙，她几乎可以想像自己这位大哥逍遥江湖，美女饮酌的样子了。她看似很随意地和佑岚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暗暗地却是打量着周围人的神色。这些人中，有派杀手突袭他们的罪魁祸首，也可能有着捣乱鬼方、银夷两国关系的幕后小人。
“不要带上这副恐怖的表情。”
佑岚笑眯眯的声音忽地飘过了耳，婧昭一愣，向周围一看，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依旧是原来的神色。有几分了然，她舒软了身子，腻腻地瘫回了座位上。方才每留意，她倒是将自己所想的都露在了脸上，如果不是他传音入密，怕是要露了马脚。还以了一个感激的笑，她散漫地垂了眼睫盖下了所有的神色。
“妹妹，那个女人似乎另有目的。”尘夜冷了声道。
宿怏的视线落上那个红衣女子，眉尖微微蹙了起来：“目的？”
“刚才她的眼底有杀意。”尘夜嘴角的弧度含了份阴意，“你没听说吗？她会留下来。”
宿怏抬了抬眉梢，道：“留下？听闻她和祭祀在外度过了一夜，留下的原因难道是……”
“别胡思乱想。”尘夜不满地打断了她的话，轻轻地“哼”了声，“如果她的目的是祭祀，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也就算了。但……你没听说吗？文会那天，有人在境内见过柳折言。”
“柳折言？银夷的文相？”
“很有趣不是吗？”尘夜幽幽地笑起，“相互敌对的两国，文相竟然会亲临鬼方。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女公子在见到文相后竟然不自觉地走出了帘帐。很多人都见了这情景，差点忘了，她也是银夷人，不是吗？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宿怏一愣，温婉地笑开了：“祭祀被袭击了，会不会也和他们两人有关？”
“这么说来……”
尘夜本还要说什么，忽而耳边传来震天的锣鼓，只听有宫人高呼“皇上驾到”。
自大门处层层传入的通报，仿佛此起彼伏绵延不绝的涛澜。灯彩依旧，先是入了几个持灯的宫女，随后是带剑森严的侍卫，皇袍的一角先入了众人的眼，微微刺目的金边，明晃晃地招摇在眼前。
片刻的寂静，周围已经跪了一片。
渊堑和巧尥自座位上起立，迎上前，双双行了个礼：“参见皇上。”
煌魏的眼角落有几道细碎的尾纹，笑起时有种淡淡的沧桑，却很慈祥。他命了众人起身，便将注意力透向了未央宫众人，道：“听闻未央的人光临鬼方，朕如今才来，真是怠慢了。”
佑岚躬了躬身，笑眯眯道：“哪里。倒是没有想过会打扰到国主，过意不去。”
煌魏笑着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婧昭身上时，不由一愣：“这位是？”
婧昭也冲他笑了笑：“我是祭祀的朋友，正来做客。”
在一旁的渊堑不由地看了眼她。朋友。最不痛不痒的称呼。知道她不想暴露身份，他也不揭穿，只是到煌魏耳边说了几句，便将他迎入了主席。
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婧昭的神色渐渐地沉了下去。这是第二次见这位鬼方国主。回想起上次见面时的情景，依旧有种强烈的厌恶感。无疑，在众人面前，煌魏做得很好，得体大度且平易近人，是个好国主的典范——前提是，她不曾看到过那叫人作呕的一幕。一想到渊堑曾经在这个老男人的胯下受到ling辱，胸口莫名地就翻涌起了一股怒意。
走在一起的两个背影，在久久的注视下有几分莫名的模糊。她不知道渊堑为什么还可以在众人的面前这样自如，自如到，她甚至开始怀疑之前自己所见到过的一切……
煌魏拾级而上，刚坐定，一直未说什么的巧尥忽然开口道：“皇上。”
煌魏问：“怎么了，什么事？”
巧尥张了张口，唇角微微轻咬，有些欲言又止的窘迫。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垂了眸却不说话。
煌魏看着她，只是安静地在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