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统领活着！”
“什么？”
“张衡还活着！”
“真的？！”
当范苍兴冲冲地找到上官云的时候，上官云正在火枪队营地。闻听此言，先是怀疑听错了，得到确证后立即跳了起来，直奔军医所在。
“张衡活着！太好了！”上官云三步并两步奔到了陈天拔的驻地，进门便见张衡躺于床上，双目紧闭，面色浮肿，陈天拔正在为他清洗身上的伤口，血迹斑斑，不忍目睹。
“才醒来，现在又昏睡了。”陈天拔抬头见匆匆赶来的上官云，轻声道。
“无大碍了”，上官云关切地问道。
“已无大碍。”
“……骨骼可曾……？”
“未曾受伤”，陈天拔又道，“想来是坠入尸堆上捡回了这条性命，调养半月，定可重展虎威！”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上官云激动地语无伦次。倒是陈天拔劝道：“张统领筋疲力尽需要休息，上官将军军务在身还是回去吧！”
上官云这才对陈天拔道：“陈老先生受累。”又听张衡呼声平静，便放心地离开了，明天，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张衡活着的消息让上官云大感欣慰，这员虎将对上官云，对这左营都太过重要了。经此一役，他已成为普通士兵心中的战神，这样一个活着的战神对左营军的战斗力、凝聚力的提升意义太过重大。
消息传开，左营一阵沸腾。
六月的江南，雨水实在太过充足，这雨从昨日掌灯时分起到第二日依然未见停息。土国宝经昨日一战彻底失去了听雨品茗的兴趣，天色未亮便披着牛皮斗篷带着亲兵巡视苏州城防。这个平日总是阴刻隐忍的苏州巡抚今日火气大得惊人。见一个守城的壮丁正在打盹，便亲手抄了鞭子狠狠地抽下去。那兵丁见是巡抚大人连忙吓得跪地求饶，可土国宝哪里肯依，一边狠狠地抽着一边恐吓：“贼兵打上来，你们这些剃了发的奴才全会被杀光！”城上众兵听后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正是他们所担心的。显然，土国宝这番失态表明他的信心已被昨日之战给摧垮了。怒火未熄，忽听城南又传来喊杀声。土国宝慌忙丢了鞭子，像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张狗，嗷地一声怪叫便急忙下城打马急奔南城去了。
南城今天负责攻城的是吴易的右营水军，鼓声轰响，呐喊声起，士兵们头上顶着数层打湿了的棉被向城墙冲锋，经过昨日的商讨，如何攻城的心得又多了一些，且此次攻城的主要目的是诱敌，所以战士们的自我防护做得极好。
护城河已被运来的石方土方填出了几条路，在清军看来明军是不拿下南城不死心了。号角轰响，鼓点急促，云梯高架，双方于南城上的血肉绞杀战又开始了。
苏州东北角的娄门，几名新丁正在紧张地探望着远处的大片柳林，他们很害怕里面会杀出一支伏兵。几个老兵在打哈欠，一面嘲笑这些新丁：“怕个鸟，明军哪有那许多人，南门吃紧，我们才清闲，求上天保佑不要被调到南门去吧。”这几个新丁闻听此言才略略放心了些，前日还在家中，今日已被抓差上来守城了，这些平民，心中自然是惶惑非常的。
娄门对面的柳林，方圆数千步，后面连着的是一条姑苏分河，没有大的战略迂回空间。但一番侦探后，上官云还是把爆破点选在了这儿。这里便于隐蔽，挖出的土方也便于遮盖。
此时，各部军中支援的人员和火yao店均已齐备。动员会上上官云摆出一副二五模样，狠狠地震慑了众人一番。那各营中人见他那虎狼模样和后面杀气腾腾地火枪队，早已收起了先前的散漫，这太湖左营的声名大家都知晓了些，又知这装药是马虎不得的活，便都存了十二个小心。
没有专门的掘土工具，只靠收罗来的土锹、石锛挖土，面对大面积的土方工程进度实在不容乐观，然而全部义军眼睛都盯着这儿。虽是佯攻，这样的消耗也还是禁不起的。一场战事下来，太湖义军也伤亡数百。那些之前还斗志昂扬的义军突然明白了战争的残酷性，顾不上搀扶那些倒地呻吟的袍泽，一听鸣金退兵很多人便自顾往安全处走去。
第二波攻击的是吴志葵水军，士兵们骂咧咧地抱怨着走上前去，麻木地组成队形，顶着牛皮帐向前突进。城上的守城清兵，操起拆自百姓人家的石块、房梁往下扔去，下面哀嚎之声又起，城上守兵却担心会不会又杀上一个像前几日那样的明将……
“进度如何？”这两日，上官云已听了不下于二十次这样的催促。有中军帐问话，也有各部人的探马。挖坑的兵士已按照最能统筹人力的方式进行了编排，成两队站立，一队按段把土传出，一队把运土工具传回。力气跟不上，则后面的顶上，前者排入送筐小组缓劲，循环往复，白日黑夜未曾歇止。让那些过来打探的人为之惊叹，左营做什么事情都有章法。
柳林外，轰轰蹄响，不时驰过黑骑军大队，为了掩盖人声，也为了让敌人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渗水了！”有人轻呼，声音有些兴奋也略带些恐慌。
上官云听了连忙拔过众人进入了坑道，潮湿的土方，窒息气闷，让人恶心，刚进坑道上官云立即感到不适，这才明白为何今日的换工极快，在这样闷长的坑道里用力，人员众多，没有几口新鲜空气来吸，很难长时间劳作。连忙熄灭了火把，带着曾当过挖煤工的亲卫贺老六摸黑进去了。虽然上官云不懂这挖坑技法，但也知这是已挖到了护城河边，即将成功也最有可能功亏一篑。
“可妨事？”上官云问。
“只会渗水，这土质不会塌陷，但最好支起来，以防万一。”短促地打亮了火把，贺老六上下摸了一番，已胸有成竹了。
“贺老六，你便守于此地。指挥掘进，不得有误！”
“又！”
贺老六没想到挖了十来年的煤，现在又蹲坑里头了。贺老六更没有想到是的，从此以后，便与泥坑土水打了一辈子交道，而当时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如能成功则是奇功一件。
上官云刚出坑口，便接到了斥侯军报：杭州博洛数万大军分水陆两部正向苏州赶来。常州刘良佐部已向江阴开去，与历史无误，江阴抗战已打响了。昆山等地状况不明，上官云要特别关照的李成栋部也没有消息，
正自沉思，黄蜚已着人传来将令，要上官云即刻至中军议事，这定是接到清军北上的军报了。上官云对辎重队吴德福交待了一番，便翻身上马，往黄蜚中军所在驰去。
已到晌午，今日的南城战事已告一段落。按这几日的打法，义军都是分成两拔攻城，午后两军即相安无事。因此，未待硝烟散尽，城头的清兵已松驰下来，退下来的义军也放松了神经，庆幸自己还活着。
上官云到了中军帐，发现除了今日攻城的将佐，其余人都在，正在议论纷纷。
“清军大队来袭，我避其锋芒，伺机而战也不失为妙着。”说话的是吴志葵军中的参将。
“清军数万，我若能据城而守，倒还能支持，最怕苦战不下，被夹在中间便……”说话的是太湖吴易。
“可我义军死在苏城下数千人，就这么弃城不战了？”夏氏父子齐道。
“上官将军以为如何？”见上官云到了，黄蜚连忙问道。此次攻城大计俱是上官云谋略，紧急关头当然要听听他之见解。
众人听后，才知上官云来了，便停了争执。全都等上官云答话，无形之中，上官云的威信已提高了很多。
“今日，我掘坑已至护城河下，明日晨定可装好zha药，雷霆一响，即可攻城！胜败姑且不论，想我义军群集至此，清军援兵还得四五日方可到达，我耗师数千不战而撤，何处是我大明义士容身之处？便是拿下后守不得这苏州城，那也能牵制数万清军兵力，对我浙东抗清立储之大局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到那时，我等便是撤兵向南，想来天下人也会有个计较。”
上官云此言一出，众人频频点头。之前只想着自家安危，现在想到立储抗清的大业，便是新皇登基，想来也会有个远拥之功了，对己对大业都是最好的选择。上官云因为了解些历史的走向，颇能猜度些大家的心思，所以一谈了其中的利弊，连那些持逃跑之念的人都定了心思，决心打好明日一仗。
“嗯，上官将军此言便是我等心声，众军明日拼死一搏，便攻陷这苏州城！”黄蜚重又激起万丈豪情，“若有背弃者，便如此椅！”言罢，低吼一声，抽出匣中之刀挥刀斩下，“咔”，座椅已被斩为两截。帐中诸人豪情顿起，一扫之前的种种阴霾。
上官云在左营部署好明日战事，便即刻回到城北柳林指挥挖掘。一直到半夜时分，洞内传来喜讯，“已掘至城砖！”
上官云闻听大喜，又冲入其中，磕磕碰磁走了漫长一段路，终于到了尽头。打起火把详看，几番摸索确证，果然是苏州城砖。这城砖不知用何物砌成，紧密之极，挖掘不动。上官云便命再向下掘至城墙之基。
又是两个时辰，终于掘至城之底部。军丁退出，那火yao便依次送了进来，按上官云的要求及几个老炮手的建议，那火yao分成数十箱，内衬双层牛皮纸包好，为防万一更用多根引火捻相连。上官云对这黑色zha药的威力心中无数，但估计数十箱zha药也足以把城池轰塌。
当众兵撤出坑道，长长的三根导火索拖了出来时，天色已渐明。那守在一旁的传令兵见上官员向他颔首。知是准备停当，立刻翻身上马，向中军指挥所在飞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