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在表盘上走过了整整四圈，已经两天了，水壶已经空了，火柴只剩下一根，而肖毅这时连歌都也唱不出来了。除了又饿又渴，更重要的是无边的黑暗，封闭的环境和毫无希望的处境，让人的身心都趋于崩溃，感觉脑子昏昏的，躺在地上时梦时醒，浑身酸痛，伸腿想活动下筋骨，却正好提到脚边的王过江。
王过江躺在那差不多一天没发出过声音了，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着，连声“哼哼”都没有。
肖毅有用脚踢了踢他，哑着嗓子问道：“喂，你怎么样？”
可王过江仍然很久没动静，肖毅心想不对正要坐起来，却突然听到他咳嗽了一声，说话了：“肖毅，你说人咬舌头是不是真的能自杀？”
肖毅一惊，人一下弹了起来，提高了声音喝道：“你瞎想什么。”
王过江吸了口气，说道：“我不行了，我受不了。我想死。”
他刚一说完，肖毅就听见“咚、咚、咚”的声音，王过江竟然在那自己的头撞洞壁，声音一下比一下大。
黑暗里，肖毅起身一把将他扯住，抱着他的头，摸准了脸的位置，“啪”的一巴掌打下去，大声骂道：“王过江，你就没出息吧！咬什么舌，自什么尽，撞他娘的什么墙？秦成让我们撑着，你不记得了？
王过江却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反过来抓着他的肩膀，自顾自的说道：“肖毅，肖毅，你听我说。你让我死了吧，我死之后你把我吃了，至少能再多撑上几天。这事从头到尾是我害了你啊，我不能让你陪着我死，你就把我吃了吧。”说完有要拿头去撞，虽然两天没吃饭，力气还是很大，肖毅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才把他拉住。
肖毅这时总算明白秦成之前为什么那么紧张的交代他们两个，一定要坚持住。这种土洞，在里边呆上两天，真的是生不如死的感觉。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当一个人笼罩在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下时，最想做的，的确是死。不过肖毅曾经孤独一个人在山里走了几百里，期间还被困在捕兽陷阱里好几天，这方面的经历比王过江丰富，神经要坚韧许多，耐受力也要强一些。他知道王过江这是心理防线快要崩溃了，神智还清不清楚都不好说。
他又是“啪啪”两个巴掌甩过去，抓着王过江的头一阵猛摇，希望他能清醒一点，恶狠狠的骂道：“他娘的，我不许你死，你死了我也不会吃。我们俩得撑着，我告诉你，当初我也是被困在一个洞里，四五天没水喝，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撑住了，就得救了。咱们这才两天而已，一定要再坚持，坚持到秦成来救我们。”
肖毅说完，王过江就没再挣扎，反而诡异的笑了一声，幽幽的说道：“这儿不一样，不一样的。我们出不去了。这儿什么都看不对到，到处都黑，我心里难受，我害怕，我害怕……呜呜，我害怕……”说着说着，竟然哇哇哭了起来。
悲观的情绪总是那么容易传染，听着王过江的哭声，肖毅原本就濒临崩溃的心防也开始动摇，胸口越来越堵，脑子又开始发昏，他咬咬牙坚持着拍了拍王过江的肩膀，说道：“我也害怕。但是害怕也得撑着。秦成一定能救我们出去。就算要死，咱俩也得商量好了一起死，听到没有？”
群情激愤，营长震怒，秦成只是个小班长，他能有什么本事救自己出去？肖毅嘴上鼓励着王过江，可内心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一个自己都已经不相信的事情，却还要努力让别人相信，真是莫大的讽刺。
……
肖毅已经绝望了，第三天了，洞口的那块石头丝毫没有要被搬开的迹象。这一天来，他紧紧看着几乎崩溃的王过江，生怕他再干什么傻事。二十四小时精神高度紧张，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的心力，意志力减退的同时，出现了严重的幻听，他一会儿觉得头顶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时大时小，又是吵架又是喊救命；一会儿又觉得好像回到了战场，冲锋枪手榴弹迫击炮，一刻也不消停；一会儿又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静得诡异，甚至把还在走的手表放在耳边，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这会儿，肖毅好像听到了一列火车从身边飞驰而过，心浮气躁的，使劲敲了敲自己的头，想把幻觉从脑子里赶走，脑仁很疼，恨不得自己把脑袋剁下来。可王过江却突然坐了起来，“哇”的一声大叫，接着浑身乱动，声音“窸窸窣窣”的好像是在脱衣服，接着眼前一亮，最后一根火柴竟然被他划着了。
肖毅纵然是被幻听折磨的不行，可王过江刚才的那一声仍然把他吓了一跳，声音之大，洞壁都恨不得被震酥了，又有几块土掉了下来。
“喂，你干嘛？”肖毅人差点傻了，不知道他这唱得哪一出。刚要去栏他，却没想到王过江竟然一把自己火衣服点着了，火苗忽的一下窜起来老大，肖毅的眼睛一下不能适应强光，赶紧侧过脸，可还是被忍不住流了泪。
王过江对肖毅的叫喊充耳不闻，提着烧着的衣服，哇哇乱叫，哈哈大笑，火光之中，表情扭曲，加上原先头上磕出的血流了一脸，看起来十分狰狞。他在洞里飞快转了两圈，之后找到了那条透风的小缝，把把烧着的衣服留在身后，疯狂的挖了起来，
王过江已经彻底疯球了，肖毅眯着眼睛站起来，跳过火焰就去拉他，王过江却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望着肖毅，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说道：“快快，快来帮忙挖！这儿有缝，这儿有缝，我挖跳洞爬出去，爬出去，哈哈哈……”
火光之下，肖毅才看清楚，这土洞上边是土，到了底部基本上就是石头，王过江挖的那条缝其实是两块岩石之间的空隙，靠手指头怎么可能挖的动？可他好像不知道疼似的，一直用手去抠，没几指尖就抠烂了，指甲也跟着翻了起来。
“你发什么疯？别挖了！”肖毅伸手就去拉他胳膊。可王过江根本不为所动，肩膀一甩，挣脱了肖毅继续。肖毅又去拉，王过江再甩。反复几次之后，王过江似乎恼了，一转身，恶狠狠的喊了声“滚”，一把将肖毅推开了。
谁也想不到，一个三天没吃饭的人力气能那么大，肖毅几乎是飞着倒退，接着后背重重的撞在了洞壁上，之后再也站不住，软软的滑倒。他瘫软在地上，三天来所有的疲倦和痛苦一起袭来，眼前的王过江仍在不知疲倦的抠着石头，嘴里念叨着“你不懂，你不懂，我挖跳地道逃出去。”
火光也因为衣服将被烧尽而渐渐暗了下来，暗了下来。最终眼前一黑，肖毅不知道是火灭了，还是自己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