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鲁禾帖尼道:“新皇后如何?”做为成吉思汗的儿子拖雷王子的正妻,娑鲁禾帖尼地位尊贵。她是克列亦惕部的郡主,父亲是王罕的弟弟,而王罕,曾经是铁木真的义父。
娑鲁禾帖尼还记得父亲将她们姐妹俩进献给铁木真的那天。她年纪尚幼,只得十岁,姐姐亦巴合也不过十六岁,她从睡梦中被侍女叫醒,接着一群女人忙忙为她们姐妹梳洗打扮,等她终于清醒过来,已经站在铁木真的面前。这一年,铁木真还没有上尊号,刚刚平了克列亦惕部。
娑鲁禾帖尼跟在姐姐身后,怯怯的,想躲藏起来——她曾经见过这个人,桑昆哥哥当日傲慢的说,“我家女适彼家,将立其门后,彼家女来我家,则将坐正位,面南高坐,这如何使得?”坚决拒绝与孛儿只斤铁木真结成姻亲,而今……她看到父亲拉过姐姐亦巴合的手,牵到铁木真面前,铁木真看了看亦巴合,微笑颔首。
姐姐被带走了,小小的娑鲁禾帖尼孤零零的站在大帐中央,手足无措。然而她还是大着胆子盯着那个决定她的家人的命运的男人看。
铁木真很觉得这处在女童与少女之间的女孩相当有意思——最近敢于直接瞪着他看的人屈指可数。他问了她的名字和年纪,尽管心里还是害怕的,她还是清晰明白的回答了可汗的问话,她有点担心姐姐,不知那些人要把姐姐带去哪里。
拖雷也刚十岁,站在父亲身旁,昂头道:“爹爹,她眼睛很亮。”
铁木真看着他最疼爱的儿子,“你喜欢她吗?”
拖雷说:“我想要她。”然后抬眼看了看他的父亲。他还是个男孩,自幼父亲疼爱母亲宠溺,想要什么都会得到满足,可是现在年纪渐长,清楚自己的父亲才是能为他人命运作出决定的人。有些东西他可以尽量开口要,有些问都不该问。
女人则是属于前者。
“好孩子,让她做你帐里的女人,好不好?”
拖雷还没到娶妻的年龄,不过不妨碍他订婚。“谢谢爹爹。”
娑鲁禾帖尼被带去孛儿帖皇后的斡儿朵,未婚夫拖雷作为幼子,一直跟母亲同住,直到孛儿帖皇后去世。这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日后娑鲁禾帖尼也将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了不起的母亲。
“什么‘如何’?”她的丈夫反问道。
“听说金国公主非常漂亮。”同婆婆孛儿帖皇后相比,娑鲁禾帖尼算是娇生惯养了。在父亲羽翼下无忧无虑长到十岁,之后又成了拖雷王子的未婚妻,铁木真正当盛年,继位一事几乎遥不可及,年轻的王妃也没什么可烦忧的,适当关注一下年轻的庶母也属正常的好奇心。
拖雷倒是一怔,“我可没觉得。”
“我可不信。”娑鲁禾帖尼斜飞了丈夫一眼,满是风情。
“公主皇后太年轻,又太娇弱。”
“父汗的年轻妃子还少了吗?”
“贵为一国公主,那可不多。”拖雷淡淡的道:“更何况,还是女真人的公主。”
“女真人欠我们的,只用一位公主来还,好像还是不够呢。”娑鲁禾帖尼轻笑。
“莫急,今天是位公主,明天就是整座皇宫。”拖雷跟随父亲出征数年,气度渐渐不同。铁木真征伐手段狠辣,儿子们也毫不逊色。
“公主皇后真有传闻中那么貌美吗?”
“过几天你就可以见到她,做什么非要问我?”拖雷觉得奇怪,他成年后已经有十多名妻妾,娑鲁禾帖尼从来就不管,父汗的女人更是多达上百,她也没问过谁,不知今日为何对金国公主如此关注?
娑鲁禾帖尼娇嗔道:“男人眼中的女人,自然跟我们女人看的不一样。”
拖雷略想了一想:“公主么,倒不是特别像女真人,听闻公主的母亲是汉人。说漂亮么,我觉得不如娑鲁禾帖尼你好看呢。太娇弱了,不像个女人。”蒙古女人多半辛劳,若丈夫、儿子出征在外,家里放牧等事务,皆都是女人操劳,草原风沙凛冽,再娇嫩的肌肤也经不起摧残,都过早衰老了。蒙古人觉得健硕的女人才算是女人,是很自然的想法。
娑鲁禾帖尼从小就知道自己好看,长大之后成了拖雷的正妻,也没人敢说她不好看,现在忽然来了一位传说中的美人,心里很是有点不是滋味。“公主穿的什么衣服?我听说燕京的皇宫里面,女人们都穿着云霞织成的锦缎。”
拖雷失笑:“你听谁说的?”蒙古征战多年,抢掠无数,大汗的大帐内什么珍宝没有?何况区区绫罗绸缎丝锦纨绢?如今就连普通士兵都穿得丝绸内衣,一来吸汗保暖,二来为的减少箭矢刺入身体后的伤害。
“大家都这么说的,说女真的皇宫里,御花园的水池上起了高台,用金箔贴成莲花,歌姬穿了轻薄如云霞的彩衣在金莲花上跳舞,便好像一步一朵莲花一般,煞是好看。”
“你不觉得,那种奢靡很是消磨志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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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国公主道:“那种啊……确实有。听闻海陵王当日因了大宋才子柳永的一曲《望海潮》,起意挥鞭投江,兴师南下,誓要夺取赵宋江山。‘步步生莲’本是南齐皇帝萧宝卷与宠妃潘玉儿的戏玩,后来隋朝的炀帝也命人在池上建了莲花台,汴京的赵宋皇帝也玩过,搬了去燕京的皇宫,又有什么稀奇。”
公主轻声吟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铁木真却道:“这首《望海潮》虽好,却十足绵软。南人只懂吟诗作画,哪里有决胜天下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