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早在达成和议之后,便启程前往鱼儿泊,此时早已经到了金国皇帝昔日的夏宫。也是经由宰相完颜福兴送出居庸关,现在完颜福兴又将送金国公主前往鱼儿泊。说他没有半点愧疚,那也不能够。
当日人人都觉和亲一事难以启齿,最后还是皇帝命叔父潞王前往袁氏母女居住的庆恩宫,说与完颜端知晓。
帝王将相满朝文武,如今尽把希望放在一个芊芊弱质女子身上,说起来真是悲哀之极。完颜福兴未免总觉得有些儿愧对岐国公主,神情一直郁郁不快。
他无甚大才,唯老成持重尔,面对来势汹汹的鞑靼军队,和大宋、夏等国焦头烂额的边关外交,只能尽力谋划。大金将领多数遭遇到蒙古军队,便迫不及待的奔逃,根本无心作战,大金的败局早定,剩下的,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完颜吾睹补正是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被胡沙虎扶立为帝,未几,大将术虎高琪便杀了胡沙虎,去了新帝一块心腹大患。完颜福兴也是在胡沙虎伏诛之后,受封为大金的尚书右丞。
十天后,金国公主到了金莲川。
日后作为大元帝国的上都的金莲川,此时不过是一座小小城池,正在中都与鱼儿泊的必经之路,建有一座行宫。不日之前,孛儿只斤铁木真刚从此地经过,留驻了一队蒙古士兵等候金国公主。
侍女们为公主换了内外衣饰,稍事休息过后,便在偏殿用晚膳。四月的天气仍有些凉意,公主却仍着了单薄的白衣,套一件镶裘褙子,发髻散了,打一根乌黑溜长辫子。珠璃站在她身后,将公主素喜的菜肴夹到她面前白玉碟中。
虽是匆忙,倒也弄了满满一桌菜。
“夫人用了膳了没有?”完颜端问道。自从出了居庸关,钦圣夫人便再没与女儿同桌共食过,每天宿营也只是匆匆看一眼女儿,便急急回到自己住营。是略微古怪了些,不过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想把自己藏起来,什么人都不想见。
玥珞回道:“钦圣夫人已经用过膳了,只是用的不多,都只略尝了尝,就命奴婢撤了。”
完颜端便点点头,道:“我们带出来的糖渍梅子还有么?送一些给夫人开开胃。”
玥珞应了,着小宫女取了梅子送去。
“公主殿下也要多吃点才行,这几日竟是用的越来越少了呢。”
公主微笑:“确实,最近好像只吃很少就饱了。”饶是她身体康健,连日车马劳顿,也疲惫不堪,胃口自然大减。
“糖渍梅子虽然开胃,吃多了也很败胃呢,反而吃不多菜餸。”
“去年做的清甜瓜条还有没有?”完颜端不理会珠璃。
珠璃只得去端了四色蜜饯出来,糖渍梅子、清甜瓜条、金丝蜜枣、珍珠金橘,公主先取了一枚珍珠金橘放在舌尖,半响方道:“以后再想吃这些东西,也不太容易了。”想来孛儿只斤铁木真万万做不来“一骑红尘妃子笑”这种风liu行状,蒙古与金、宋连年交战,断不会为了一位和亲妃子的要求,而专门派人去弄南北鲜果。
珠璃一阵心酸,道:“公主……”竟是说不下去了。
完颜端也没瞧她,将面前白玉碟子内的菜全吃了,又吃了一小碗香米饭,临睡前又饮了半碗奶酪,倒是出奇的胃口好。
夜晚,行宫外有蒙古士兵巡逻,宫内照例是金国士兵警备。公主用膳过后,将没动过的菜肴赏了随行的金国军官,士兵们另有加菜。
宰相完颜福兴照例来向公主请安,寒暄一番,报告了明日的行程,便也退了出去。
宰相告辞之后,公主道:“我乏了,今日早些休息吧。”珠璃伺候公主歇息,放下帐帘,熄了蜡烛,和衣躺在外间床上,睁大眼睛。半个时辰之后,待公主睡着,悄悄起身出门,反手虚掩了房门,急急忙忙穿过走廊,到了二道门外。
墙下阴影中站了一人,小声焦急道:“是珠璃吗?”
珠璃道:“公主刚睡了。”
“怎么样?”
“不行啊,你没瞧见么?每晚都有鞑靼士兵巡视,没可能的。”
那人默不作声,半响方道:“总要试一试的。”
“别没得送了你的小命倒不打紧,还连累公主,万一鞑靼大汗一怒之下,要杀了公主,那可如何是好?”珠璃不悦。
“……若不试一试,公主岂不就要成为那个鞑靼的又一个无足轻重的妃子?”
珠璃轻哼一声:“那又如何?公主能说个‘不’字吗?”
“所以……我才要带公主走。”那人咬牙道。
“万一……公主不想走呢?”珠璃冷冷的道。
“……那怎么会?”那人一怔。
“公主虽然喜欢你,不过那是跟喜欢一只小猫或者小马差不多的喜欢,你可从没确定公主是喜欢你这个人来着。”这话虽然说得无比坦白伤人,却是事实……
那人向外走了一步,月光照在他的半张脸上,下巴上一个浅浅的小坑分外显眼。
“不是那样的!”非常虚弱的声音。大概就连完颜端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何地会有这么一位大胆鲁莽的爱慕者。他甚至比岐国公主还小一岁,刚过十八岁。
耶律煦,契丹皇族后裔,辽国皇室多与渤海王族以及世家贵族通婚,因此他身上也有一部分渤海血统。辽亡之后,亲贵多有在金国为官的,蒙古崛起之后,亦有人投靠了铁木真,最为著名的契丹皇族后裔,莫过于耶律楚材了。耶律煦十三岁入伍,两年前调入内宫卫队,今次又做为岐国公主的媵将随行。
他还记得初次见到完颜端的那天,是个日光柔和的春日,他才十五岁,第一次有机会参加金国皇帝举行的宴会,怯生生的坐在兄长身旁,眼珠子不停滴溜溜乱转,也因此,被兄长斥道“小心点!”。然后,他就看见了完颜端。
作为皇帝最年幼且最疼爱的女儿,完颜端向来是宫中的焦点。宫宴她来的稍微迟了一点,所有宾客都已入座,只有皇帝身边的位置空着。
完颜永济对徒单皇后笑道:“阿端这孩子,今儿倒是让朕等等她了。”完颜端极少会迟到,她不太喜欢在人都到齐之后才姗姗来迟,只为的吸引旁人注意;再者说了,宫内宴席,向来只有人等皇帝的,没有胆敢叫皇帝等着的道理。
耶律煦一眼便看见完颜端,她穿了雪白的翻毛圆衫,脸庞圆润,一双漆黑眸子灵动活泼,瞧见耶律煦正向这边看过来,微微蹙了眉,随即又对他一笑,娇俏可爱。
彼时耶律煦不由得怔住,心道:这小公主可真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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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国大氏自唐代受封为渤海郡王,后封渤海国王,被耶律阿保机所灭国;后又复国,又被金人所灭。
*金世宗之母李洪愿是渤海右姓(贵族)后裔,世宗即位后追谥贞懿皇后。
*卫王之母是元妃李氏,也是渤海右姓贵族,应属贞懿皇后同族。
*岐国公主的母亲袁氏是汉人,原籍不详。
*贞佑四年(1216年),金宣宗追复完颜永济为卫王,谥号绍;本书实际上不应过早出现“卫绍王”这种称呼。
*世宗长子完颜允恭未即位便早死,庙号显宗;世宗驾崩之后,是允恭的嫡长子完颜璟即位,为金章宗;之后是世宗第七子子完颜永济即位;永济死后,胡沙虎立允恭的庶长子、章宗的哥哥完颜珣为帝,吾睹补是完颜珣的女真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