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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说有些功夫，女孩子要……嫁人后才可以练。我记了那么多的口诀，自己想了几年，很多地方，比如说穴道位置都弄不清楚，还怎么练下去。郭大哥，练功和……和那个嫁人有什么关系？我听人家说练功的时候年纪越小越好，为什么一定要……嫁人之后才可以练？”
张若兰的脸红得象要滴出血来，声如蚊蚁，郭靖若不是内功有些根基，又还靠在她怀中，都有可能听不到。
女孩子练先天功要在嫁人以后吗？郭靖也一时糊涂了起来，想不通这个道理。
不过，高兴却远远大于惊奇，就象宝贝失而复得的孩子。原本以为张若兰的父亲死后就没戏了，谁知张若兰居然练过先天功。虽然她的武功不高，也许只是方法错了，两个人参详参详，能弄懂也说不定。
他摇了摇头，说道：“女子练先天功还要嫁人之后才行么？这我倒没听说过。不过，高明的功法有些特别也说不定。”
张若兰想了想，忽然象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声说道：“郭大哥，你武功这么好，要不，我把口诀说给你听，你教我好不好？”
郭靖一怔，心想当然好啊，求之不得！赶紧点头道：“也好，但不能说教你，我们互相参详一下吧。只是你爹不是说这些武功不能外传吗？你把口诀说给我听了，会不会违背你爹的意愿？”
“我不知道，那道士只是说我爹在没有练到先天之境之前，不能收徒弟，怕那个大对头知道，却没有说过不能外传的。”张若兰摇摇头，有些不确定地道，“爹还说，他练武的资质不高，只望我能将口诀记在心里，将来……也有发扬光大的一天。可是我的武功郭大哥也看到了，谁都能欺负我，郭大哥要是不教我，恐怕就没有人能教我了。而且……我们也不是外人啊……”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从鼻子里面挤出来的。却不知她说的不是外人，是因为全真教的关系，还是其它。
郭靖心头一暖，似乎身上的伤都一下子好了大半，点点头道：“既然这样，反正这几天我们也去不了，研究一下内功，也省得无事可干。”
张若兰俏脸一红，欢喜道：“你答应了？”
“当然答应！”郭靖笑道，“这事说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岂能不答应？”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郭靖本来说的是武功上占了便宜，张若兰却想到了父亲临终时说的话，听成了别的意思。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
夕阳终于承受不住在地的引力，轰然坠落山崖，世界缓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倏地，半轮明月从山尖飘出，似乎向世人宣告，现在，它才是这世界的主宰。
日出日落，潮起潮生，光明去了又来。林中歇息的鸟儿偶尔发出“咕咕”的低鸣，老树的阴影被月儿拉得老长。唯有溪水“叮咚”，丝毫未变。
郭靖与张若兰相对而坐，沉默着未发一言。世间的一切变迁，此刻都已被他们忽略，全副的心思，就在那短短数百字的内功口诀之中。
张若兰微仰着脸，象乞求施舍一块糖果的孩子。只见郭靖的脸色忽青忽白，似乎正遇上了什么为难之事。
“郭大哥，你都记住了吗？”她心中有些忐忑地问道，只怕郭靖嘴里忽然吐出“不行”两字。
略微迟疑了一下，郭靖说道：“你父亲告诉你的，就是这些了吗？”
张若兰点点头，说道：“是的，口诀和练功方法都有，但父亲没有教我经络、穴道，只是天天让我打坐，我想了许久，都不知从哪里着手。问过毛叔叔他们穴道的情况，他们也都不告诉我。”
修炼高深的内功，当然离不开经络和穴道。郭靖的迟疑也在于此。
因为人体的经络、穴道，虽然大致相同，却会随时间和个体的差异而变化，只凭语言讲解，很难了解穴道的具体位置。差之毫厘，谬之千里，想当初马钰教郭靖的时候，两只手把他的身体摸了个遍，感应气流的走向，再一一给他指出，摸了好多遍才让郭靖记住的。因为两人都是男人，谁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便，所以郭靖都把这种教授方法给忘了。等到张若兰提起，他才反应过来。
要教张若兰内功，就也要在她身上摸索着指点经络穴位，以免稍有差错，走火入魔。
可是，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女，摸摸抓抓，成何体统？郭靖想了半天，都不知怎么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一般来说，内功和点穴功法，男师不传女徒，父不传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连黄药师那么高的武功，也只是在黄蓉小时候传的内功，长大后就不方便了，点穴法也没有传给黄蓉。
当年老顽童在大理皇宫教瑛姑内功和点穴，竟教出一段冤孽来，害得皇爷出家，最后还差点死在瑛姑手里。
怪不得张若兰的父亲告诉她，只有嫁人后才能练习内功。在这个时代，除了自己的丈夫，一个十多岁的少女，谁敢让一个男人在自己身上每一处地方都摸个遍？
郭靖暗中了一口气，不知如何回答张若兰的问题，支唔着道：“我还要想想，这功法没有说女孩子不能练，可能是你爹别有用意吧。具体如何修炼，我还需得尝试一下才行。”
张若兰大喜，虽然郭靖没有说马上就可以，但只要有希望，就是一件很难得的开心事了。
作为一个义军共同推举出来的大统领，张若兰知道，这不是因为她的能力，而是因为她死去的父亲和祖父那里流传下来的威望。别人尊重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身份。
她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家而已，对于什么天下、民族，本没有什么概念，但年轻人的雄心和傲气，却不会因为年纪小和生为女儿身就消失。她也知道，在义军中，有许多人的武功比她高，无论武功、阅历还是谋略，都比她更适合做这个大统领。
女孩子坐在这个位置，现在还没有人公开反对，只是都被毛禄和刘统领等忠于她父亲的将领压制住了而已。
表面上义军现在是铁桶一个，但暗地里，谁知道有什么事情正在酝酿着？唯有练成高明的武功，证明自己不需要父辈的余荫，也能胜任这个位置，才能让她的心思稍安。
虽然武功不是一切，但在义军这样一个典型的暴力组织中，暴力无疑是最具有说服力的理由之一。
郭靖也略微明白，张若兰不顾一切求他教授武功，并愿意和他分享家传武功的原因。当然，从张若兰眼中清明的神色可以看出，这绝不是什么感情问题，而是一种对力量的喝求。
安慰过张若兰之后，郭靖马上闭上双眼，默默参研刚刚记下的内功心法。他跟随马钰练了一年的内功，对全真派的内功心法已经熟练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先天功，但听了张若兰娓娓道来的口诀，郭靖几乎第一时间就肯定，那绝对就是先天功。
先天功的修炼方法与马钰所教的内功大致相同，连运行的经脉穴道都大致相似。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这两种内功的心法要诀。
所谓的先天功，顾名思义，它是一种先天之气，通过采取先天之气，替换人体在成长过程中所积累的混沌，重归于先天状态。
先天功练到高深处，可达天人交泰之境，可使人脱胎换骨。先天功的修练方法也和它的名字一样，须采取自然之法，只能缓缓渐近。如果强求，非但不能成功，反而容易走火入魔。
简单点说，所谓的先天功，其实质就在于“先天之气，自然之法”八个字。
先天之气存在于天地之间，其本质无形无象，却又无所不在，无孔不入，是宇宙万物的生化之源。就象一颗发芽的种子，在胚芽暴露于空气之前，它的力量可以顶破岩石，可开山裂土，破坏超过它本身硬度千万倍的物体。一旦接触到空气之后，就会变得脆弱无比，一根小指头都可轻易把它折断。
而人体是一个比任何事物都奇妙的存在，其本身具有的神奇功效，就算是世界上顶尖的生物科学，也无法解释清楚。从胚胎到出生的这一个时段，虽然只有短短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体积却增大了千万倍。
胎儿没有任何意识和知识，母亲也不需要给他喂养任何食物，可是没有意识的胎儿，却能自然地选择自己需要的养分。而且，其选择养分的精度之纯，就算是整个世界所有顶尖营养学家加起来，也比不上他的万一。除非外力和现代医药的伤害，胎儿基本上不会产生病痛，这种境界，或许就是所谓的先天之境。
人体本身就是一个小宇宙，其生命活动离不开天地阴阳之气。所以，人与自然本就是一个整体，也是自然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人体在后天的活动中，把与自然相通的渠道，都给一一封死了，留下来与自然接触的部位，只有一张嘴和一个鼻子。
先天功心法的核心，就是让全身的每一处均与自然、与宇宙相通。不能感应自然之气，就无法练成先天功。若按行功路线强行修练，最终得到的，只是先天功的皮毛，而且一不小心还容易走火入魔。
所以，先天功法的修炼，并不拘泥于形式。其要旨也在于自然，只要了解自然、顺其自然，那么坐、卧、行、走，无不可以练功。
郭靖本来一直奇怪，为什么王重阳不把先天功传授给全真七子，反而不远千里去传给了大理的皇帝。为什么全真七子都学不会的功法，老顽童周伯通却能学会。如今，用心琢磨一下先天功的心法口诀，就已心如明镜。
修练先天功需要人与自然作全面的接触，热衷名利，俗务缠身，急于求成的人，都不可能练出结果。王重阳创立全真教的宗旨是度化万民，宣扬入世之道，与老子的无为之道大不相同。
而他收的七个弟子，发扬全真教教义的责任，远远大于习练武功，自是不可能做到自然和清静无为。就连道号清静散人的孙不二，也无法做到清静无为。
先天功如果传给全真七子，不仅对他们没有帮助，反而害了他们。丘处机等人都是好强的人物，看到这么高深的功法，一定会强行修练，最终结果，就是导致走火入魔。
而一灯大师心怀慈悲，看破红尘，老顽童不通世事，无牵无挂，所以他们两人反而能够练成。
当然，并不是说修练先天功就一定要出家去当和尚，也不是一定非要清静无为，无所事事。关键还是在于一个“悟”字，能不能悟通人与自然之道，是功法能否大成的关键。
一灯大师练了十多年先天功只能用于治病，而且治一个人就要消耗所有功力，至少五年不能动武；老顽童练了一辈子先天功，在没意识到左右互搏可增加一倍威力前，连黄老邪都打不过。可见他们都没有真正“悟”透先天功的奥秘，最多只是按先天功的心法在“练”功而已。
全真内功与先天功，就象九阴真经和总纲，其实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缺了那段梵文总纲的九阴真经，就象缺了先天功法的全真教武功，即便全部练成，也只能称霸一方，碰到真正的高手就没辙了。梅超风、全真七子就是这样的。
全真教的内功就象一个女人，而先天功就是“气质”，一个没有气质的女人，就算长得再漂亮，也无法真正吸引男人的心。但一个普通的女人有了绝顶的气质，也能让人神魂颠倒。只是有些女人就算学一辈子，打扮一辈子，都没法学出气质，最多也只能是东施效颦；而聪明的女人只要稍加训练，就能成为级品美女。如同先天功的修炼一样。
所以说，王重阳不是没有将先天功传授给全真七子，只是他们自己没有悟透，只练到了一点皮毛而已。
郭靖毕竟是这个时代思想站得最高的人，很快就想通了这些道理，只是却没有办法向张若兰解释。以她现在的武功修养，至少要先把全真教基础的内功练好，才能一步步循序渐进地修习先天功。
想到这里，郭靖让张若兰找了一段枯木，教她用剑削成一个粗糙的人体模型，并指点她在上面划出经络穴道的位置。虽然张若兰的雕刻技术不可能完成雕成人像的任务，但对比自身，总算让张若兰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这个****的人体模型，张若兰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没有教她这些东西。尽管刻意控制，也羞得半天不敢正眼看郭靖一眼。
时间在黑夜中缓缓逝去。新得了全真教内功心法的张若兰，与得了先天功法的郭靖却似乎没有知觉，都沉浸在一种新奇的感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