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传来哗啦啦的手铃声,一个老头身穿白色长袍,头扎月白丝带,腰缠黑色缀玉的腰带,一双黑色的牛皮长靴已经满是灰尘。老头手里提着一张幡,幡上写着“专治疑难杂症”,看样子也是用了不少时间,整个幡破破烂烂,和老头一身整齐的装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爷爷,你是吟游诗人吗?”
“呵呵,我是郎中,不是吟游诗人。”
“什么是郎中啊?”
“就是专门给人治病的人。”
“那不是应该叫做祭司吗?”
“老爷爷治病的方法和他们不一样,老爷爷啊,是专门用草药治病的。祭司是用光系魔法治病。”
几个小孩围着老人七嘴八舌的问着,听到老人说自己不是吟游诗人,便一哄而散了。乡下的孩子没有更多的娱乐,每次佣兵和吟游诗人路过小镇的时候就是孩子们的节日。
老人就是柴释,现在所在的是西大陆的一个无名小镇上。穆青仙逝了,师兄田冲也老死在家里,连徒弟也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柴释也最终没有逃过岁月的侵蚀,变得苍老了,虽然身子骨还硬朗,可总还是有一天会和他们一样死去。人老了,想得东西就多了,特别是像柴释这样连自己活了多少年都算不清的人想得更多更多。
曾经的朋友、战友、爱人、孩子、师傅、徒弟,在梦里都会一个个活生生的站在柴释面前,柴释偶尔会站在山巅,向着西大陆的方向,一站就是半天。柴释在想玛丽安,那个如溪水般沁人心脾的女人。没有轰轰烈烈的爱的宣言,却将这份爱一直保存着走向死神的怀抱,没有山盟海誓却让爱到了地老天荒。
两人没有孩子,不怪她,是柴释的原因,如果不是玛丽安和泰瑞尔的契约,也许两人同床都会有危险。柴释的生命力太强,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够承受的。虽然有些小小的遗憾,但是却不影响两人的感情。柴释常常会回想起玛丽安给自己泡茶、给自己做衣服、给自己搓背,这种最平凡的爱却是回味最悠长的。
挡不住思念,柴释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回到西方大陆,毕竟是老了,身体的强度不比以前了。回到西方大陆的柴释开始在西方大陆第一个干起了摇铃行医的活,柴释很喜欢手铃的声音,哗啦啦的总会让柴释想起地球上的童车。科里亚帝国还在,现在的势力已经堪称大陆第一了,柴家也还在依然是世袭亲王。不过柴释不想回去,熟悉的人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呢。至于柴家的财富,更不是柴释所关心的,柴释手里的美酒香茶丝绸都能再打造一个柴家了。
这辈子柴释也不会在生活上亏了自己,按他的话说,有钱还亏着自己那是傻子。临走的时候柴释花光了身上最后一点金银,囤积了大量的茶叶、酒、丝绸、药材,他是彻底的不会回东方了,那里和中国很像,但是毕竟不是中国。
走到镇子的最边上,一间破旧的房子前,柴释看见了一口井。左右看了看,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正靠在一张沙发上晒着太阳打盹,柴释想去叫醒他,却又怕惊了人家的好梦。正在犹豫间,房门打开,一个小姑娘看着犹豫中的柴释出声问:“老爷爷,你找谁?”小姑娘的声音很轻,显然是怕惊动了中年人。
柴释笑了笑,也压低声音说:“小姑娘,我能在你们的井里打点水吗?”得到许可,柴释提了满满一桶水,分出一半装进一个大瓷罐里,用另一半洗了把脸,去去身上的尘土气。在这家人不远的地方,柴释找了个阴凉的老树底下开始准备中饭,年纪大了胃口小了,一顿里能有两块烤肉两杯小酒就能糊弄过去,所以柴释很少去餐馆吃饭。而且现在老了以后,嘴里捞觉得没味,吃东西的时候味道要放得很重才过瘾,一般的餐馆也满足不了要求。
肉是猎得野猪肉,烤出油的时候用刀划出口子,放了多多的辣椒孜然和盐八角桂皮之类的柴释多得是,从东大陆回来之前买的最多的就是这些既能当调料又能入药的东西。肉烤的差不多了,柴释拿出一张矮几,放上盘子、筷子、酒杯酒壶准备吃饭。
“咦!好香。”刚才还睡着的中年人闻到香味醒了,柴释抬头对着中年人笑笑,“要不要来点?”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热闹,连一向喜欢清净的柴释也逃不开,看见中年人对他的烤肉感兴趣,所以出声邀请。中年人显然是乐意的,但是没动。
“我腿不方便,还烦劳您挪挪地方。”中年人这句话无疑是告诉柴释,自己很乐意分享柴释的美味。柴释把火灭了,将烤肉分成小块,端着矮几到了中年人的跟前。有人分享,这点烤肉是不够了,柴释又取出一个盘子和一个瓷罐,从瓷罐里倒出一些油炸的蜂蛹和豆子,这些是柴释备着给自己的下酒菜。
要和柴释一起喝酒,首先要学会用筷子,中年人的腿不好,但是手很灵巧,是柴释见过西大陆学使用筷子最快的人。酒是东大陆的白酒,青瓷酒杯琥珀色酒液,倒进杯子,百里飘香。呲!一口酒,夹一小块烤肉,在呲一口酒,再来一个蜂蛹,就着酒菜,两人聊了起来。
中年人叫莫桑,原先是个探险队的盗贼,负责探路开机关等事情,后来的一次探险过程中,被遗迹里的水系魔兽重伤,命是保住了,可身体落下的病根,两条腿时不时的会觉得麻木,到最后干脆就瘫了不能走路。本来莫桑参加探险队是为了赚钱医治自己重病的妻子,结果这下妻子也撒手去了,莫桑也成了残疾,里里外外只能靠一个女儿打点。
柴释在莫桑身上闻到一股清新的阳光的味道而不是长期瘫在床上的那股味道,“刚才我看见一小姑娘倒水,那就是你女儿吧,你女儿很能干,瘫在床上还能收拾这么利索,估计你女儿也吃了不少苦。”第一次喝白酒的莫桑有点高了,说话间带着三分酒意三分愧疚和对女儿的感激,“谁说不是呢,十来岁的小丫头,什么事都她一个人干,你要进我家看看你就知道,我家里多整齐。”
柴释没接话,看着莫桑拿酒杯的手,虽是有些醉意,但是酒杯端得很稳,手指修长,骨节粗大,右手的拇指食指肚上有老茧,中指的边上也有厚厚的一层。“手很漂亮,很灵活,你是我见过学用筷子最快的人。”莫桑听了柴释的夸奖,放下酒杯,夸张的将右手张开在柴释的面前晃了晃,“老人家,不是我莫桑喝多了吹牛,去打听打听,睡不知道我莫桑的手巧。虽然走不了路,但是我莫桑可不是废人,咱们这地方,就数我莫桑的木雕最好卖,要不是这双手,我们父女早饿死了。”
“手伸过来我看看。”柴释喝了一杯酒,对莫桑说。莫桑虽然不知道柴释要看什么,也觉得这个老人有些神神叨叨的,但是吃人嘴短,莫桑也不好拒绝。将手一伸到柴释的面前,就被柴释拿住脉门,莫桑有些慌,一家人靠着这手吃饭呢,慌归慌,也看出柴释没有恶意也就没有挣扎。
柴释把了一会儿脉,将莫桑的手松开,示意莫桑接着喝酒,然后自己干了一杯,“和你做个交易,我老了,有点走不动了,想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你人不错,你女儿也不错,我想在你家住下,房租就不给了,我把你腿给治好。”
“当啷!”酒杯掉在矮几上转着圈。刚咽下一口酒的莫桑两个眼珠子瞪得老大,看着柴释。“我的腿能治好?木系、水系和光系魔法都用过了,没用,你说你能治好?”柴释闷下一口酒,夹了一粒豆子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能治,都是中年人了,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接着喝,别再把我杯子摔了。”柴释的反应很淡然,口气像是在说治个小伤口一样。
莫桑深吸了两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似乎感觉深呼吸作用不大,连着干了两杯酒才缓过来,“真能治?”柴释懒得一遍遍的回答莫桑的问题,眼皮子都没抬,用筷子头指指大树下靠着得幡,莫桑抬头一看,上面写着“专治疑难杂症”。
莫桑看着柴释,半天没吭声,他不是不相信柴释,而是不敢相信柴释。莫桑当年呆得探险队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探险队,莫桑和伙伴们探索的遗迹不少,眼力和鉴赏水平不算顶级也算是好手,自然是看得出眼前的老头来历不凡。象牙削制的筷子、东方大陆的瓷器餐具,看色泽和造型,估计在东方也没几个能拿这些当餐具的。老头身上穿的叫绸缎,在东方也是昂贵的硬通货,更别说在西方了,要带上的是玉,也是好东西。
可是来历不凡和自己的腿是不是能治好没关系,当初探险队花了最大的代价请来的祭司也没有能使自己的腿有半点起色,真不知道这老头能用什么办法治疗自己。
良久,莫桑做出了一个一生中最不后悔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