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一缕日光，透过雨过天青图样的纱窗，投下斑斑点点的影子。虽然是早上，可是屋子里阴暗的环境还是让刚进来的人有一种傍晚的感觉。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气，混杂着檀香的气味，令人闻着感觉十分怪异。
敬敏已经被这屋子里的灰尘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了，但是还是强忍住掩鼻的yu望，站在床边听床上的沈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沈氏已经病了几个月了，浑身上下瘦得骨头外面只剩了一张皮，两只眼睛显得很大，却没有什么光泽，直直地瞪着面前的人。
敬敏看了暗自叹息：“几个月不见，人已经瘦成这个样子了，看来是不行了。自己的老爹也是几个月没有进这个屋子了，想必身边女人是不缺的，这可就苦了沈氏和自己的母亲这些一直跟着他的人了。”敬敏又想想父亲和亲生母亲崔氏的关系，摇摇头，心道：“想来皇家都是这个样子吧，能够有什么真正的感情呢，父亲和母亲曾经感情那么好，还不是看重之前崔氏是虢国夫人的女儿，而虢国夫人又是杨贵妃的姐姐这层关系。现在父亲又不知道是亲近哪个女人呢，想一想，真是为自己的母亲担忧。”
沈氏看着一屋子来看望她的孩子们，努力做出一个笑脸，说：“是适儿请你们过来的吧？难为你们了。我这里腌臜，你们都穿得干干净净的，还是坐一会儿就出去吧……别呆久了，过了病气。”
敬慧被嬷嬷怂恿着近前，于是便乍着胆子，上前握了一握沈氏的手。突然触到那种树根似的感觉，吓得大哭起来。可能因为同样是孩子身，敬敏突然也被这种怪异的气氛所影响，也有一种想哭的yu望，或者说想离开这里。
沈氏被这么一闹，也十分尴尬。想起老人们常说的，若是孩子肯亲近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的生命还会长久。现在虽然病了这么久，不再敢奢求复原的那一天了，可心里还是期望两个小女孩亲近她，给她一点生的希望。看着大哭的敬慧和脸皱的像苦瓜的敬敏，她叹了口气，让下人给这两个孩子拿些糕点，送了出去。
四儿悄悄地埋怨敬敏：“姑娘平日里虽然爱胡闹，可是在大人面前礼儿总是做得很到的。今日怎么这么失礼，做出那样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敬敏讪讪地说：“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听见三姐姐哭，我感觉心里一震，也特别想哭。不过我不是怕，我是觉得大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几个月不见，就成了这个样子……”说着说着，肩膀抖了起来，鼻子也红了。
四儿递上来绢子给她擦泪，敬敏更觉得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它：“咱们前儿做出来的玩意儿呢？还是给他们都送去吧，省得看了病人，心里不自在。”
李邈、李偲、李遐、李述一出门儿，就被等在一旁的四儿拦住了：“四位爷，我们姑娘请几位到我们院里做做，姑娘有东西给几位看。”
李偲笑道：“给我们看什么？听说四妹妹前几个月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木工活儿的，连功课也是能将就就将就，莫不是做出来什么桌椅板凳给我们？或是做了箱子柜子让我们给她填妆不成？”
四儿笑道：“三爷说笑了。爷去看看，保证喜欢。这个不是姑娘前几个月玩的，这是专门给几位爷做的。”
李邈笑道：“咱们家里几个弟弟妹妹，就属三妹妹会玩。在成都的时候那给十几个丫头讲课的大棋盘还是她整出来的。现在又不知道做了什么出来。我先说好，若是不好玩，白让我们跑一趟，你主子院子里那群小鸭子可得让我们一人拿一只烧着吃去。”
几个人说说笑笑，就到了院门口。突然一股水柱直喷向几个人的脸，四个人躲闪不及，眼睛顷刻被水糊住。李偲胡乱抹了一把，大叫道：“四妹妹，你给我出来。”
只见敬敏笑呵呵地从墙边露出一个头，手里握着敬慧的手，敬慧的手里握着一个奇奇怪怪的竹子制的东西。稍一愣神，水又从那截儿柱子里面喷出来。李偲忙用袖子遮住脸，水全喷到了袖子上。
李偲待看清，直向着敬敏扑去，嘴里嚷着：“你别跑，看我怎么治你。”敬敏松开敬慧的手，笑道：“不是我，是三姐姐——你们看呐，东西还在三姐姐手里握着呢。”
李述扳开敬慧的手指，把那个竹子做的筒子拿出来，摆弄了一下，看见上面有个压杆，把手指按上去，用力一压，水就从竹子的一头喷了出来。
李邈抖了抖湿了的衣服，问敬敏：“这是什么？怎么能喷水？”
敬敏笑道：“这叫做‘水枪’，一压这个杆儿，就能出水。上面这个筒子是存水的，揭开盖子，便能储水进去。水用完了，就不出水了。我这里有好几个呢，送给你们去玩。”说着让丫头抬出一箱子大大小小的水枪出来，并且一个一个灌水给他们看。
四个男孩正是爱闹的时候，水枪一到手，便迫不及待地互相喷了起来。等到玩熟了，一个个衣服都精湿了，浑身的水都能滴下来，头发眉毛都挂上了水珠。敬敏因是先用水枪喷了他们，现在浑身都找不到一处干地方了。看见敬慧拿着一支水枪也不知道帮她，于是拉了她挡水，边打边撤到屋里。
过了好长时间，听着院子里呼喊的声音渐渐下去，敬敏这才出来，自己身上的水已经差不多干了，院子里的四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个气喘吁吁地傻呵呵地笑。
敬敏笑道：“这里的一箱子，每个人拿两个，若是坏了呢，到我这里换一个花一百文钱。我也做买卖了，要多少有多少。”
几个孩子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去，满抱着水枪走了。
敬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对四儿说：“其实，几个月的功夫也没有白费。虽然我当初只想做个淋浴的东西，谁知道额外整出了这么个玩意儿呢？本来就是一样的原理，水枪做着还容易些，可是看着实在多了。你瞧瞧，学术和商业，完全就是两个思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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