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敬娴背的一大串冠冕堂皇的感恩话没处说的时候，敬敏正在搜肠刮肚地找话说。虽然敬敏对造雾的舞台效果稍有了解，可是因为不喜欢下人们在寒冬中弄湿衣服，所以一直没有和舞蹈灯光配合起来排练过。
就连独孤氏也没有想到这次表演的成功不是因为她独创的舞技，反而是因为这种什么都看不清的朦朦胧胧的效果。一看到这种效果所带来的影响，她马上就后悔了花了那么多时间教孩子们舞蹈，早知如此，还不如教一点简单的，专心研究雾气和灯光。
虽是这样想，可是在敬敏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独孤氏适时接过了话头，将主题引向对年轻公主因材施教的问题上。皇帝很快被这种论调所吸引，不再纠缠奇妙的灯具，而是向独孤氏细细询问几个公主的学业。
虽然皇帝把后位留给了失踪的沈氏，但是因为常年后位虚设，独孤一直行使着皇后的权利，掌管后宫。此时她常年的工作经验厚积薄发，现场做了一场“公主培养过程”报告，详细历数了她在位以来几个公主的各项学习成绩以及她的教育培养所起到的推动作用。
“陛下，素日里三公主敬慧、四公主敬敏、五公主敬娴由于年龄大一些，和臣妾的关系比较亲近。臣妾一直怜惜慧儿年幼丧母，待她如同娴儿一般无二。慧儿兰质蕙心，琴棋书画一教就通，可是让臣妾省心呢。”
皇帝笑道：“慧儿自是要御妻多操心，慧儿聪明，御妻更是辛苦。”
“都是陛下的女儿，臣妾不辛苦。敏儿的好陛下已是看到了，咱们的娴儿，也不让她两个姐姐呢。虽然娴儿生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幼时教育耽搁了，可是这两年皇上大力支持，臣妾细心教导，您瞧今天这舞，就是由娴儿主演的，只怕能超过妾身了吧？”
皇帝拉着独孤氏的手，让她坐在身畔，揽着她的腰笑道：“这是御妻教导得当。今日最大的赏赐，却应该给御妻。”
敬敏听得已经石化了：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吧？敬娴是独孤氏教出来的倒也罢了，三姐姐和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她教的了？不过是跟着她学了几日的舞，她这么一说，两个人的所有的知识技能都成了她教给的了，纵使不是她教的也是她发现加以引导的。麻烦的是，皇帝老爹怎么这么没有洞察力，她说什么，就听什么，一点调查都没有就下结论。偷眼望了望敬慧，她也一脸无奈。
敬敏木木地看着一波又一波的赏赐发下去，听着人高声宣读受赏者的名字，好像有敬慧，有自己，也有自己的母亲崔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仿佛不是提到了自己，而是给了不相关的什么人。好像也曾经行礼谢赏，但是心里并没有什么感激，只是有一种解脱式的放松。
片晌儿，敬敏听到皇帝老爹在唤自己的名字，茫然望向敬慧，敬慧正在向她使眼色，她赶忙上前。
“敏儿，听说你进来做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平时做了什么常拿给朕看看。”又笑着对独孤氏说：“朕幼时也喜欢这些东西，只是苦于皇家规矩多，男孩子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没多少功夫玩乐。御妻居然在宫中发现了敏儿这种才能，并且留给她发展的空间，真正是有胆识。”又对敬敏道：“娴儿每天都到朕那里去，你和她一起去吧——别那么怕朕，娴儿就不像你一样怕朕，朕是你们的父亲，有什么可怕的。”
敬敏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笑着应对。不过心里面熨帖多了——看来自己的爹多少还是有点判断力的，虽然自己没怎么把他当做父亲，可是他还记得自己是她的闺女，并且还允许自己和敬娴一样常常见到他，平日里总是和女人孩子相处，闷得受不了。现在，自己这个缺少父爱的孩子终于可以常常见到父亲了，心里不由得高兴。
接下来的节目都变得黯然无光，舞台上的湿气还未完全消散，上台的人本来就带了怯意，被寒气一浸，动作都变得生涩起来，皇帝有些乏了，年纪稍小的孩子们已经提前退席了。独孤贵妃忙令人上些驱寒解困的汤，好让现场氛围不太冷清。
两个月以来连续加班加点的排练已经让敬敏身体相当疲惫，再加上演出之前准备应景儿的宫灯，在正常排练之外还要画灯罩、改样式，弄得身心俱疲。纵是在遥远的曾经已经熟悉了熬夜生活的敬敏，也吃不消了。这一夜，因为演出的成功，她睡得格外香甜。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四儿伺候敬敏睡下之后，回屋点起蜡烛草拟敬敏明日需要呈给皇帝以及贵妃独孤氏的谢恩稿。
次日清晨，敬敏看到伺候起床的是安儿，明白四儿又熬了一夜，没有惊动她，拿起草稿简单看了一眼，便令人分别送了过去，自己带着安儿去看崔氏。
崔氏的身后，站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孩子，大约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白布衣服，在这欢庆的时候，显得格外特别。
崔氏介绍道：“这位是丰州守将马望的女儿，叫做马悦文。去年十月，突厥入侵的时候，她的父亲战死了，母亲文氏也殉情了，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现在也只剩下她孤女一个了。马望手下的将士们怜惜马家就剩下了这一点血脉，城破时千方百计护下了她，托人带到宫里。
她的父亲已经受到了追封，母亲也在她故乡立下了贞洁牌坊，可是她现在无亲无故，我就和独孤氏说了，养在了我这里，等什么时候她该出嫁了，我这里就算是娘家，体体面面送出去，也算咱们大唐对阵亡将士的一点补偿。”
敬敏看看这个女孩子，生得俏生利落，打扮得干干净净，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崔氏拉过悦文，对她说：“这是敬敏，排行第四，平日里你们姐妹称呼吧。”
悦文大大方方上前道：“这就是四妹妹吗？昨晚因为守孝，没有去宴会上，听说你的节目造成了很大轰动，改日单演给我看吧。”
敬敏发现悦文脸上并没有多少悲戚之色，反而见了自己很主动打招呼，有些诧异，不免应到：“姐姐要看，自然我乐意演。还希望姐姐以后把母亲这里和我那里当作自己的家，把母亲和我当作姐姐的亲人，凡事不要客气。”
悦文笑道：“我看倒是妹妹客套得紧。妹妹别多话了，带我到这宫里到处看看吧，这一进宫，我可是长了见识了，在我父亲任上，见到的不是草屋，就是营房。”
敬敏望望崔氏，崔氏笑道：“悦文是武将的女儿，从小不讲究这么多，你也别装淑女了，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