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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被压在深邃的海底,小威廉连稍稍挪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几年颠沛躲藏、处处惊险的生活,让他的心底充满了不安和疲惫,无论平日里他如何的坚定无畏,他都还只是个十岁刚过的少年。
因为伤痛,这几年积压如山的困乏一下子涌上来,让他真想就这么长睡下去,可身后无穷的黑暗中,似乎有一道微弱却执着的光萦绕着他,始终不肯让他堕入深渊。
“妈妈……”小威廉口中喃喃,慢慢恢复了意识。
他勉力撑开浮肿的眼皮,周围很陌生,白茫茫一片白,他躺在一张白床单白枕头一切都很白却很软的床上,手臂上和嘴里插着各种他不知道材质的管子,鼻子里闻到的,是一种怪异而略带刺鼻的气味。唯一熟悉的,就是黑发黑眸的方糖糖,而往常他熟悉的糖糖姐,穿得也十分的古怪。
方糖糖自然不知道小威廉的想法,她今天穿了件苹果绿的圆领T恤,一条水磨蓝的修身牛仔裤,白色的休闲鞋显得她一双长腿格外的纤长。
她正拿着厚厚的历史大部头消磨时间,看到小威廉睁开眼,连忙凑过身来,“醒了?伤口疼不疼?”同时朝着刚刚进门的护士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示意小威廉慎言。
小威廉是常年在生死线上摸爬滚打的人,机灵得远超他的实际年龄,加上他和方糖糖之间有着多年蹭饭培养出来的“默契”,虽然看到眼前的世界和自己平常所处的大不相同,见到方糖糖的提示后,仍然立刻闭上了嘴,一双翠绿灵动如猫眸的眼睛,却疑虑的盯着戴着护士帽的护士看个不停。
那护士是个黑美人,一笑便露出八颗光洁如新釉的牙齿,她手里提着一袋大大的颜色如菠萝奶昔的人体营养液,一边插进小威廉手臂上的静脉留置管,一边和两个人聊着天。
“小帅哥你可醒啦,你再不醒的话,你姐姐可就要拆了我们医院了。”黑人护士一边手脚麻利的换着点滴,一边笑呵呵的说。
小威廉盯着女护士健康得发亮的肤色,暗暗吃惊,这个人的肤色,看着真奇怪,是涂了黑色的炭吗?
“好漂亮的绿眼睛!比酒吧里最漂亮的鸡尾酒颜色还要好看!!”换好了点滴,护士没有马上离开,大呼小叫的赞美过小威廉的眼眸之后,开始解释自己的话,“你昏迷这几天,把你姐姐急坏了,她一直在这陪你来着,你可真有个好姐姐。”
方糖糖拿棉签蘸了水,小心翼翼的擦着小威廉干裂的嘴唇,闻言抬头朝着女护士笑了笑,女护士点头回应,“你弟弟还真是命大,右肺受的是贯穿伤,右心包积血了,胸腔里也全是血,还好你没拔匕首,否则再晚来十分钟,你弟弟就得去找圣彼得了。”
右肺,右心包和贯穿伤,小威廉被这些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搞得有点发愣,女护士觉得自己说的话可能吓着眼前这眼眸翠绿的小男孩了,连忙开玩笑活跃气氛,“小帅哥你知道么,医生拔下匕首切开你胸腔的时候,那血就像喷泉一样喷出来,可好看了,手术之后我们都说,不亏是年轻人的心脏压力十足,简直比罗马广场的喷泉都漂亮!”
小威廉再次被罗马广场和喷泉搞得迷迷糊糊,方糖糖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亏得小威廉是血雨腥风下成长起来的小战略分子,否则不是要被这血腥的笑话吓晕过去?
好容易送走了热情爱讲话的护士,方糖糖长出一口气,关好了ICU病房的门,坐回小威廉身边。
小威廉脸色苍白,却已经露出了对着她才会露出来的小狗狗模样,有些虚弱的绿色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她,好像在说主人我饿,我想吃肉。
方糖糖揉揉紧皱的眉心,被她弄到这么一个完全陌生又奇怪的环境,难道小威廉就一点都不怀疑和害怕?她一直知道小威廉很信任她,但是,她发现她好像低估了小威廉对她的信任程度。
估计就算现在面前有个悬崖,她让小威廉去跳,小威廉也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吧,如果她问他为什么跳,他一定会耸着肩回答,“姐姐,肯定是下面有武功秘笈你才让我跳的呗。”
这种盲目而执着的信任,到底从何而来呢?
拉回歪了楼的思绪,方糖糖再长出一口气,“有什么想问的,问吧。”来吧我的乖弟弟,我现在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姐姐。
“糖糖姐,我们现在是在天堂吗?刚才那个皮肤黑黑的人,是不是和你一样,都是天使?”出乎方糖糖意料的,小威廉问了一个让她天雷阵阵的问题,她转念一想,发现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说法。
因为她没办法告诉他这里是一千年以后的未来,那么,把这里当成神之属地,让他把这次不可思议的死里逃生当成是一次神眷而保持缄默,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于是,思考了片刻,方糖糖决定编一个带有煽情、玄幻、宗教和亲情色彩的睡前故事,来暂时蒙骗一下重伤未愈的小男孩。
这故事有前因有后果,逻辑严谨思维清晰,和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差不多。
在故事里,小威廉的老爸罗伯特,在朝圣的路途上麻衣斋戒,信奉虔诚,因而在死后得到了上帝的恩宠,进入天堂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因为不忍心自己的妻儿在凡间受苦,向万能的上帝提起诉请。
于是上帝委派方糖糖化身守护天使,在职权允许的范围内照顾小威廉,这次,是因为小威廉寿命未尽,所以才带他到天堂来治疗,伤好了还是要回去的。
看小威廉眨着大眼睛毫不怀疑的频频点头,方糖糖很有负罪感。小威廉对她的信任,如水晶般剔透,骗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的小孩子,真让她不舒服。
不过,在她的解释下,小威廉的神情由紧张和疑虑变得放松了许多,让方糖糖心里好过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