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我的一生概括了来说,是极其不幸。
刚出生那会,不大不小,我还能算是个公主,金枝玉叶,因为我老爹是东望国的皇帝,更是风liu俊逸,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要说得上名堂的东西样样精通。换句通俗的话,那就是好一个才子啊。只是这个全国人民都瞩目的才子却偏偏不会当个好皇帝。
所以在我三岁那年,凌国大将军带了三万水兵摇着桨,撑着船冲过江的时候。老爹和一帮子大臣商量来商量去,结果迅速地收拾了一堆金银珠宝,连同我总是喜欢穿藕色荷叶裙轻笑的姑姑一并塞上了凌国的船。
送了个姑姑给人家皇帝做了小老婆,但我养尊处优的幸福生活只持续了两年,在我五岁的时候,同样还是那个凌国大将军,同样摇着桨撑着船,但这次却带了三倍于以前的水兵来。老爹还藏了一堆珍宝,可惜没有另一个妹妹送人,所以凌国大将军就一路冲进了皇宫。
我的公主生活就此结束,东望亡了国,我那个风采翩翩的老爹我是再没见到过,有人说他放了把大火,烧掉那大将军一张脸皮,也不小心烧掉了自己一条老命。由此,我很讨厌有人,因为我还总是在怀念那个没出息的老爹,时不时会往我口中塞块甜甜的糕。
有人叫文诜,曾经是老爹的礼部侍郎,一个接近于非常大的官。凌国攻破皇宫的时候,文诜跌跌撞撞地跑去大殿,没赶上救我老爹的火,刚好碰见我正站在园子的小池塘边,盯着一条游来游去很自在的鲫鱼,犹豫着,是红烧好,还是清蒸撒点小葱花。文诜急忙冲上来磕个头,将我往肩上一背,拎着长衣角,甩开长腿,毫无文人形象地逃命开。
我倒是蛮清闲地,趴在文诜后背,不想看,也都看到了烧得很旺很旺的大火,还有偶然从火中跑出来的几个人影,也被凌国士兵亮晃晃的刀剑刺倒。
于是乎,我就成了老褚家唯一的一条根。这便成了我以后逃亡生涯中一个很痛苦,非常痛苦的一个根源。
因为文人食古不化的臭毛病,文诜念念不忘的就是复国复国,这让我这个亡国公主很困扰。吃野果,睡草地,每天睡觉前还要被文诜的复国思想教育小半个时辰,生活果真很痛苦。
然后,有一天,在花完最后一个铜的时候,我正担心明天早餐的关键时刻,文诜的说教又准时开始。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不是还有个姓褚的公主么。”
那个被送去当人家小老婆的东望国公主,我很多年都没有再听过她消息的姑姑。
后来事实证明,我果然不应该刺激一个白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老人家。文诜听了我的话,当时就怔怔地忘记了啃草根,喃喃地也不知道念什么念叨了一夜,然后等天蒙蒙亮,早起的鸟都还没起床的时候,拼命拖了睡眼惺忪的我,仰天叫一声:“天不亡我东望!公主,随臣去融州。”
融州?迟钝了半路,然后等我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融州,貌似凌国的国都也在那……融州大大的招牌已经挂在我头顶。
而我不幸的一生,在我当亡国公主的第七个年头,正式踏进融州才算正式开了幕。
一个已经亡国好多年,一个当时才五岁的小公主,值得凌国悬赏通缉么?我认为是不值得,所以虽然不大愿意,我还是很尊敬老头子,随着文诜的心愿进了融州。
然后,挺不经意地发现我猜测错误,又挺不经意地发现告示上张贴着文老人家的头像,还有个粉粉嫩嫩的小毛孩子。又然后,挺不经意地被人家发现,认了出来,最后就挺不经意地进了融州大牢。
总的来说大牢里的伙食是相当不错,每天三菜一汤的,菜叶还是绿的,油水也是能看到,汤还是有料的。虽然环境卫生差了点,但我的要求并不高,所以对我来说大牢也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尤其当身上一个铜不剩的时候。
唯一不足的是,牢头大哥忒勤快了一点,兴许是见我一个小姑娘家孤零零的一个,怕我想念亲人,每天必来告诉我一声文诜的情况。
那老头,因为是被分开老远关押的,我进大牢半个月来就没见到过他,只每天听着牢头报告样的消息。那老头三天没吃饭了,那老头吊着嗓子喊了一宿,那老头饿晕了,那老头被灌了几口米汤,那老头生病了,那老头估计活不长了……
然后我终于叹气了,做出了我人生中第一个错误的决定。
“牢头大哥,有什么要求爽快点说吧。”我无钱无势的,不值得一个牢头为我这么大费心思的。
牢头大哥惊讶地张大了嘴,不过看上去也是个聪明的人,没多话,只是一路小跑了出门。
不多久,融州的大牢就偷偷摸摸钻进了个衣服特光鲜的男人。捏着兰花指,瞅着我上下打量了一通,然后尖着嗓子说话。
我把自己给卖了。其实我很想装得大义一点,说是为了文诜,那老头毕竟抛家弃子地跟了我七年,现在据说快要病死了。事实上我也清楚地知道,不管我答应什么,跟拯救文诜之类的伟大思想丝毫搭不上边。只是我觉得无聊了,在大牢里好吃好喝了半个月,我觉得无聊了,或许是该换个地方了。
然后那很尖嗓子的男人很亲切地满足了我的要求,然后很可疑地远远超过了。
房间是很豪华的,铺着汉白玉地砖,摆满红枫木家具,亮晃晃的都能倒映出我穿着重重轻纱长裙的身影。很华丽的那种,看着看着,总让我想起,很小的时候,我还是公主的时候,时常会穿上的那种。
只不过,情况很诡异呢,因为我老早不是公主了,而现在这是在灭了老爹国家的凌国皇都。流亡日子久了也有一个好处,至少我很早就跳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梦。
所以,当我收到的待遇越是好,我越是不安,这里面藏了什么阴谋,阳谋的。
逮着一个机会,瞅见一个十五六岁,看上去天真没啥心机的小丫头挺殷勤地捏着块白抹布,到处揩揩灰。我就问:“外面好像来来去去很多人,很热闹啊。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估计是被憋久了,有人说话,眉眼一弯很高兴的样子,“因为啊,今天是七皇子大婚的日子呢。一大早宫里就来了好多公公,姑姑带来了好多好多的好东西呢,全是亮亮的,整个院子里都摆不下,看一眼就觉得刺得慌。而且容贵嫔也亲自出宫主婚,所以说了,皇上对七皇子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