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寝殿中只余下沈语一人,宋姑姑在皇帝去后悄声进殿,见沈语维持着双臂抱膝的姿势缩在床脚一动不动,摇摇头无奈的出去了。
夜深露重。
她却仍是毫无睡意,目之所及处皆是再喜庆不过的大红色,然而这铺天盖地般的红怎么也照不进她的心底。她发疯了般的想念沐辰,他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自己一面。
却不知,月上中天,照两处凄凉。
永安宫后殿。
陶姑姑满脸担忧的望着在廊下站了许久的太后,发出一声叹息。太后却浑然不觉,她眉头深锁,眸中流露中伤痛之色。自那日陶姑姑对沐辰讲了他的身世之后,他便谁都不见,一个人躲在殿内只是喝酒,醉了便睡,过着浑浑噩噩不知黑夜白天的日子,太后几欲进去,到了门口却没了勇气,她忽然觉得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她和母亲用性命换来的儿子。
月光如水,照进满地都是碎片的殿内,照在那个白衣少年的身上,短短不过几日,他俊逸的面容已憔悴如斯,清朗的星眸血丝遍布。他从不知自己的生命竟背负了那样厚重的血恨,在陶姑姑讲出那个故事的时候,他便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那些烂漫的青葱日子。
宿命没有给他半点选择犹豫的机会,一切血淋淋的过往和现在猝不及防全部推至他面前。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细雨,隔着雨雾,她的浅笑如此清晰,仿佛触手可及,他的手微微晃动着抬起来,微笑着在空中柔柔划出一个轮廓,仅一瞬,他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笑凝固在唇边,手臂亦无力的垂了下来。
他昂起头来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重重摔碎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在这暗夜里格外让人心惊。
即便隔着重重纱幔,即便看不清他的神色,这一刻,太后和陶芸娘却能感到他的悲伤与痛苦,是那么深,那么浓。
:“姑姑。”一个小宫女急匆匆赶来,顾不上行礼,靠近陶姑姑附耳说了几句什么,陶姑姑神色变了变,挥手让她退下,自己走到太后身边,垂下眼睑低声道:“太后,王爷来了。”
太后闻言怔怔回头,仿佛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陶芸娘抬起头望着她,清晰无比的说道:“回太后,恭定王来了,正在前头等着见您。”太后眼底有淡淡哀伤,垂眸怔忪片刻,喃喃道:“他来了。”陶芸娘低了头,正不知从何开口,却听太后低低一叹:“八年了,整整八年了,他终究还是来了,我只当今生他不再踏进我的宫门。”陶芸娘望着她憔悴容颜,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道:“今日是帝后大婚,王爷,王爷大概怕您触景伤情。”太后脸上又是笑容,又是凄切,抬脚走了几步又忽停了下来,轻声道:“也许,他是为了女儿来的。”
恭定王与恭定王妃的独生爱女云笙郡主已在昨日奉召入宫陪伴太后。
:“太后,您多虑了,王爷若是为了郡主,在昨儿个郡主入宫的时候就该来了,再说,已是这个时辰,王爷若不是放不下您,又怎会、、、、、、、、、、”,陶芸娘没有说完,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太后面上的泪痕,不由得慌了:“太后,您,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奴婢说错话了?”
说着,她就要跪下来,却被太后一把抱住,她愣住了,这个在外人眼中光彩夺目、高贵不可仰视的太后如孩子般痛哭起来:“芸娘,我怎会变成这样?我怎会,怎会连他也怀疑起来?”
陶芸娘强忍着夺眶的泪水,轻轻拍抚她后背,软语安慰道:“不怪您,不怪您,这些年您活的,实在太苦了。”
游廊尽头,立着一个身材高瘦的青衫中年男子,剑眉宽额,风姿隽爽,一双眸子透出些许飘渺孤寂,他静静望着这一幕,面上似悲似喜,还有几分朦胧的凄楚,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似水流年,离合悲欢。
这一生,到底怎样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