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鹏一愣,忙道:“木兄可是在与鄙人说笑?”
我笑道:“今日是老爷大喜日子,小生怎会如此不识趣与老爷说笑?那道人言,这银母是生银之本,只要将银母与银子置入鼎炉,只消两个时辰,就可生出成倍的白银,放一两银进去,可生出二两,放二两进去,可生出四两。这块银母是道人从一大块上敲下来分与我的,他一再嘱咐,此银母离了母根,只可炼五次,下的本钱越足收获越丰。可叹一白身无分文,连大钱也没有一个,怎生寻摸得出本银?就算是找人去赊,凭小生的面子,也最多借个一两二两,炼足五次,不过才百八十两,那又有何益?必须要下足本钱才能有大收获,想这鸡鸣镇中,也只有老爷才有此手笔,于是斗胆厚颜就找上门来。”
张善鹏看上去已信了九成,沉声道:“如此说来,你是来借本银的?”
我摇头,又道:“不是借什么本银,是想与老爷协手,共同炼足五次,老爷随便投个二三千两,就能炼出个十几万两来,咱们五五一分,这辈子岂不是吃喝不愁?”
这张老爷此生除了好丹好色,第二好就是白花花的银两,却故作清高,不屑道:“鄙人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好歹祖上也有些薄产,吃穿二字早已不愁。这炼银之举也可也不可,但今日迎娶,怕是没功夫与沐兄炼银了,沐兄还是另寻他人吧!”说罢,举手端茶送客。
我心头雪亮,知道张善鹏已动了强夺的恶念,我现在不留下这银母,只怕今天是出不了这张家的门。心里想着,却不说破,故意起身叹道:“罢了,罢了!那道人说,这银母离了本根灵气难以持尽,今日不炼只怕灵气尽失,变成废物一块!这银母就暂且放在老爷这里,炼这银母可是要上好的炉鼎,想来全镇也只有老爷这里才有。对了,道人还传了我套口决,炼银时须默念三遍口决,否则也是炼不出银的,老爷想好了就差人来叫吧。”说罢,起身作势要走。
“且慢!”张善鹏果然上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银母乃天地至宝,辜负了它非君子所为。既然事急如此,今日就与老弟开炼吧!”言谈间,连称呼都亲切了不少。
我装作一脸大喜的样子道:“老爷英明!不知老爷能投多少本银?”
张善鹏眼皮飞快地跳动着,嘴里默念了一阵,这才说道:“事急,多的只怕难寻,但四五千两总能凑出来。咱哥俩儿齐心协力,好好的炼出银来五五分帐!”
“滚你奶奶的!”我心里暗骂,这老贼一脸奸相,明显是打了黑吃黑的主意,真要与你开炼,我要能拿走一两银子,就跟你这老贼姓张!心里大骂,脸上却笑道:“够多了,够多了,这样足可炼出三十几万两!请老爷赶紧找个僻静所在,不要让无关闲人滋扰,小生这就生火念咒。道人言,炼银时还要一男一女在场,都须是有福之人,这样阴阳交融,五行相生,才能确保炼银大成。如果是有大福之人,一两银甚至能炼出三、四两银出来!”
张善鹏现在已经完全被我忽悠进去了,忙道:“怎么才叫有福之人?”
我皱眉道:“象老爷这样的人不消说,自然是有大福之人。但要找一个气运与老爷相当的女子就不易了。或者,请夫人出来一试?”
张善鹏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内子一向体弱,不似有福之人。”
我心头暗暗好笑,这张善鹏原配也是个厉害角色,是本县县丞的侄女,娘家也是当地一霸。据说当初嫁妆颇为丰厚,这张老爷就不免惧内。今日纳这小妾,本就有些气势内敛,如何敢去惊动一腔怨气的夫人?再说,这等炼银的好事让她得知,免不了又要进了内库,岂不是白欢喜一场?于是又装模作样的沉吟一了番,忽道:“那就请城南杨记豆腐店的杨芷倩来如何?”
张善鹏一愣,诞着脸笑道:“这小娘子模样倒还标致,细皮嫩肉的,可惜却是个克夫命,刚嫁了人就死了老公,怎称得上是有福之人?”
“正是如此,还非她莫可。”我正色道:“这杨家小娘子能克死老公,那就说明她命硬,非一般女子可比得,正好能与老爷阴阳交汇。除她之外,这鸡鸣镇里,还有那个女子的气运能同老爷相当?”
“与本老爷阴阳交汇!”张善鹏面带淫笑,一看可知心思已飞到另一番天地中去了,“只是不知她肯不肯来?”
我忙道:“这杨芷倩是个钻钱眼的,许她些银子岂有不来之理?”
张善鹏大喜,连声称是。当下立刻唤过张朝,让他将府中所有现银全部清点出来送到后院,张朝忙活一阵,共找出四千三百二十一两白银。
这后院正是平日张老爷炼丹打坐之处,张朝指挥着一众家丁迅速点燃炉火。张善鹏又让张朝到前院告罪,就说老爷不胜酒力,已经躺下歇息了,让他招呼着客人。还有,趁无人时使些银子将杨家的丫头唤来,只说老爷要炼神仙药,须得借她一把力。
那张老爷平日是炼惯了丹的,这些下人早已见惯不怪,虽说今日大喜之日也开炉升火有些蹊跷,但一众家人也不疑有他,快手快脚的就将一切准备好了。
待闲杂人等离去后,我将银两银母全部放进鼎炉,张善鹏在一边监督着,半步也不离开,显然是怕我使什么手脚。
不大会儿功夫,鼎炉火光四射,映得我们脸色通红。这时,杨芷倩突然推门而入,娇笑道:“张老爷可真是雅人,今日放着娇滴滴的新人不顾,却跑到这里来炼什么丹!”只见她一身素装,饮了些酒,面色红润,走得急了,脸上冒出细细的汗珠,胡乱挽起袖口,露出雪藕一般粉白的手臂。
张善鹏喉节滚动,明显是暗中吞了口馋涎,呵呵笑道:“纳房小妾,算得甚大事。若能炼出神仙丹药,那才是光宗耀祖呢!”
杨芷倩道:“真是奇了,什么神仙丹药巴巴的要守着今日炼,还硬拉着奴家来?”
我急忙抢着道:“不过是些延年益寿的灵丹,算不得什么神仙药!”
杨芷倩啐道:“呸你个臭木头,少在那里装模作样,你个读圣贤书的,什么时候也学会装神弄鬼!”又转头对张善鹏道:“算了,奴家不多问就是,只要你张老爷肯出钱,奴家就陪着你炼呗。”
张善鹏讪讪笑道:“芷倩姑娘好张利口,你就放下你那一百颗伶珑心吧,我短了谁也不敢短了你的。”
杨芷倩不再言语,嘴里轻哼一声,随便飞个媚眼,立刻就迷得张老爷三魂六魄全部跑到爪洼国度假去了。
我见火候已到,忙道:“不好,记得那道人曾说过,等会儿起炉时必须点燃龙涎香,否则只怕大事不妙,昨日道人曾与了我些,谁知竟忘在家中!该死,该死,不过还好时辰甚早,我去去就来,赶在起炉前将香拿来。”
张善鹏道:“老弟不是要念咒吗?不如我让人去取。”
我笑道:“咒我已念足三遍,只是这香我放在一个隐秘处,外人只怕寻它不着,还是我自己走一趟吧。老爷和杨姑娘记住了,在这里静坐祈福即可,万不可让外人随意闯进来坏了气场。”
张善鹏微微冷笑,一副吃定了我的模样,笑道:“既如此就麻烦老弟快去快回,这边我理会得。”
我微微一笑,告了个罪,转身走出屋去。这时夜色已浓,贺客们却酒意正酣,前院一片喧哗行令之声,而后院却十分僻静,几丛绿竹斜挑,映着天上一轮明月,倒也十分雅致。
我并未远去,随意在园中踱步,呼吸着夜色中清新花香慢慢放松自己的心情。突然,前方花丛中闪过一个窈窕的身影,似乎是个身着黄衫的女人,冲我微一招手就转身离去。
我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遏止的奇妙感觉,忙快步跟了过去。
只见那黄色的身影如蝴蝶般在花丛中轻盈的穿梭着,脚步轻快的让人惊异,我顾忌着脚下的湿滑,微一走神,那身影已经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有些失望地停了下来,却猛地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正站在一扇紧闭着的圆拱形红木大门外。门上有一把锈迹驳驳的虎头锁,看上去很有些年月了,不知为何那锁并没有锁上,挂在门上,随着夜风轻轻晃动。我好奇心起,走上去摘下那锁,推开圆门就走了进去。
门一打开,一股阴森森的凉气顿时扑面而来,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庭园,满地的枯枝黄叶,也不知有多久没有打扫过了,看上去十分破败。
我心里微觉不妥,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听见园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娇笑声。
我吃了一惊,定睛细看,哪里有半个人影?庭园正中只有一口小小的枯井,象一张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嘴,在破败的荒园中散发出莫名的诡异。
“又遇上鬼了?”我心里嘀咕着,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隐隐的期待,索性慢步走了过去,轻轻探头向井中望去。
突然,身后传来嗦嗦的细声,不知什么东西已轻轻地拍在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