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教授真固执，非要王静马上出国应聘到普林斯顿大学医学院当客座教授一年，并要她在临走之前和周浩结婚。他和她谈话，表面上是征求意见，实际上是他在做决定，没有她思考的余地，那口气不像是老师对待学生，而像是父母对待子女。以至于使王静忍无可忍，竞说出“你过去是我老师，今后也是我老师；但是，你也是我的同事，你是科主任、研究所所长，我是主任医师，代理过科主任、研究所所长，我们是平等的关系，出国与否，最后的决定权在我，而不在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的前途着想。但是，你不能以良好的动机对我下命令，因为你没有这个权利，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利，组织上也没有这个权利，你以组织的名义也是行不通的。我现在不想出去，高杨的死不弄清楚，我哪里也不去。
程教授惊讶地望着她，一脸痛苦的表情。她真不愿意见到他这样，后悔说出这么重的话。他毕竟是她恩师，她今天所取得的成就是和他的悉心培养是分不开的。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再说什么呢？只是摇摇头，叹息道：你还没有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当初你要是听听别人的意见，不和高杨结婚，会有这么多麻烦出现吗？你是无辜的，但是无辜就不应该吸取经验教训吗？高杨丑闻对你造成的伤害还不能使你清醒过来，太令人失望了。你不愿意马上出国，可是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让你弄清高杨死因？高扬不是煤气中毒死的吗？你非要另找原因，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这样死去，是最好的方式，你要把它搞复杂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静回答道：我要找到害死他的凶手！这就是我不愿意马上出国的原因。
你是技术专家，不是侦探。公安局里那些老专家才是真正的侦探，他们都不怀疑死因，你到公安局才几天，就武断否定，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她大声地对程教授说：我的恩师你听着，死者不是高扬，而是他双胞胎弟兄。
程教授瞪大眼睛气愤地说：王静！你疯了吗？怎么说出这样的昏话。是你出现场，是你对尸体进行检验，是你和你们局长对记者说死者是高杨，死于煤气中毒。难道你们有意在欺骗舆论、欺骗全市人民？既然死者不是高杨，不是你丈夫，那么，高扬哪里去了？你丈夫哪里去了？是不是因为他的丑闻暴露，无脸见人，而躲藏起来了？他难道要躲藏一辈子，你要永远守着他，守着无脸见人的所谓英雄？不要自欺欺人了。死者就是高杨，你丈夫。你要面对现实，忘掉这一切，从新开始。你仍然是最优秀的神经外科专家，是高杨欺骗了你，你是受害者。只要你振作起来，中国第一个获诺贝尔医学奖的非你莫属。
王静压低声音，柔情地对程教授说：教授，我的恩人，你把我当作自己女儿一样，关心、爱护、培养、教育，我亲生父母也不能同你相比。你永远是我的老师。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因为死者确实不是高杨。当初我们勘查现场，没有对尸体认真进行检查，只看了一下相貌特征，错把死者当高杨。以后我通过尸体检验，证实不是高杨，而可能是他的双胞胎弟兄。因为高杨肚脐眼周围有一圈红玛瑙般的胎记，十分清晰，而死者没有；同时死因也不是煤气中毒，而是心肌梗塞。高杨神秘失踪，使得案件扑朔迷离，我们将计就计，仍然坚持高杨死于煤气中毒，是一起意外事故，迷惑犯罪分子。但是我们的侦察工作并没有停止。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能听从你的原因。死者死于心肌梗塞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是什么原因导致心肌梗塞？是自发的，还是人为的。那房子为什么会着火？窗户为什么都关着？死者究竟是谁？没有听说过高杨有双胞胎弟兄，可死者长相为什么那么像高杨？不过这个迷已经解开。公安局通过DNA检验，死者是高杨的亲弟兄。他的具体情况目前还不得而知，需要进一步调查。
程教授那惊愕表情难以形容，似乎呼吸都感到困难。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震惊。他声言低沉地对她说，你回家休息吧，我们找时间再谈。
她临走时对他说：程教授，案件发生那天上午，你去过那幢楼，你也要向公安局说清楚。
程教授反问道：你们怀疑我？
我只是提醒你，到时候公安局会找你的。
这场谈话是在王静做完一例脑瘤切除手术，在医生休息室喝牛奶、恢复疲劳时，程教授悄悄进来，对她做的手术表示满意之后，开始进行的。别的医生看他们在谈话，都没有进去打搅。谈话结束，王静离开时，程教授沮丧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她，无可奈何的样子。王静酸酸的，心里也很不好受。身为导师，对她的关爱，胜似父母。
她回到空荡荡、冷冰冰的家，没有活气、没有温暖。没有人给她按摩、捶背、捏脚，没有温暖的嘴唇在她脸上摩挲，没有人做饭、给她夹菜、甚至喂她吃饭。她真想哭。
如果高杨因为怀疑她而躲藏起来，秘密对她进行侦查，就有可能悄悄潜入家里。她等他回来，当面交锋，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可他为什么不回来呀！难道你十年前和李丽的一夜情并且有了女儿而感到羞愧，无法面对，或是怕她不原谅而暂时躲藏起来？她感到今天似乎有人曾经闯入家里。可是家里一切照旧，没有什么变化。要是高杨回来了，那才好咧。她控制不了自己，躺在床上大声喊叫：高杨、高杨，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你要躲藏到几时？你要是没有杀害你弟弟、想和李丽私奔，你就回来，我会原谅你，你要把女儿领回家我都同意；你要是真的和李丽旧情复发，我可以成全你们，不要和我捉迷藏。
她的双脚在床上使劲拍打着，发出嘭嗵嘭嗵的声音，发泄心中的闷气，消除心中的块垒。
果然有效：嗓子喊哑了，双腿打累了，呼吸顺畅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