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艰难地度过,我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后宅上空正咆哮的黑烟,虽然隔着老远,我却仍感到有一大股热浪扑面而来,灼烧着我的心,以至于连小楠何时走到我身旁都没有发现。
“小姐,高大哥他们还没回来吗?奴婢去问过了,果然如小姐所料,因为其他小姐今日也要离去,全府的仆人都被大管家叫到后宅去了。”小楠低着头沉痛道。
显然这一切的不合常理让一向敏感的小楠也隐隐感到了一丝异常。
“恩,辛苦你了,你去门口等高大哥他们吧,让我一个人静静。”我没有回头,但身体还是忍不住一颤,依然望着远处的浓烟淡淡道。
“……,是。”小楠本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默默地离开了。
果然啊,果然是人为的火。在高强走后,无事可做的我,便怀疑过这场火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冷静下来的我很容易就想到,如果是人为的话,那么就一定会有动机。而想一次让我院中所有佣人死,又可以指示得动大管家的人,就只可能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这些佣人有可能掌握了一些那人不想让他们掌握的秘密。可这些佣人能在这阵子一起接触到的秘密几乎没有,除了一个——这府里的小姐们可能都是非人类!
所以在这些小姐们都准备离开,佣人们失去利用价值之时,即是他们丧命之刻。
我不知道这些佣人是不是真的了解了些许真相,但看着这么多人因为我以及那些蛇们的原因丧命,心里就好像被塞满了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国师的意思还是我那个替身老爸的想法,但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别院大管家作为替身老爸的臂膀之一,关乎这么多条人命,替身老爸他绝对是知情的。而恰恰是这一点,对于一个上辈子是执法人员的我却无力挽回或者做些什么,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本归心似箭想要回到那个我渐渐认可的“家”中的我,在这一刻,却不敢也不知再怎样面对我在这一世认定的那位父亲。
心生退意,只欲逃避,再思及回府后有可能要被送入宫的命运,回府途中溜走隐居的念头便自然而然地在脑中萌生了出来,久久挥之不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宅的烟雾在慢慢爬向正中的娇阳一步步逼近中消散不少,周围的白云在挣扎中复苏,天空也渐渐清朗起来。
“小姐,小姐!高大哥回来啦,高大哥回来啦!”小楠欣喜激动的声音忽然传来,惊了我一跳。
“什么?”
“高大哥他们平安回来了,现下正在外厅里候着小姐呢。”小楠笑脸盈盈地向我重复道。
“真的吗?终于平安回来了?快带我去看看。”我这才反应过来,迫不及待地拉着小楠跑向外厅。
一进外厅,便瞧见被烟熏得脸黑一块白一块的众人,一个不少、一个不拉地瘫在矮墩上。虽然都有些萎靡不振,但总算也使得我那一直担着的心落了下来。我会心笑道,“大家这是怎的了?难道都被烤化了不成?快都打起精神来,平安回来就好。”
还没从劫后余生中缓过劲的众人这才意识到我到来,忙不迭纷纷起身行礼,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我忙止道,“救你们的是强哥,好好谢谢他才是正经的。”
言罢,想起早在我进大厅时便又默默地跑到我身后的高强,我转过身,将他上上下下仔细地端详了番,见他除了有些狼狈外,好像没受什么伤,才放心道,“强哥,没受伤吧?”
高强摇了摇头,中规中矩道,“回小姐的话,属下没事。”
可我听到他被烟熏得略微沙哑的声音,再一想到回去的路上我就将逃跑,说不定再无缘与这位亦兄亦长的高大哥相见,我不禁有些哽咽,“强哥,对不起,谢谢!”
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使得高强一怔,不过他显然也没明白我所指何事,故而微笑道,“小姐客气,这是属下份内事。”
看到他僵硬的笑容,我心中不由一阵自豪,看来我还是很厉害的嘛,一年的朝夕相处,让他从一个从来不笑的人到越来越习惯咧嘴笑。说不定不离开丞相府,再和强哥相处一阵子,他也会成为一个外向开朗的人呢。这样想着,我的心情不禁也好了起来。
小楠见我突然只顾着对着高强傻笑,只得上前轻声提醒,“小姐,如是无事,不如让大家先下去安置吧。”
“恩?哦。”我回过神,转头看向身后歪歪扭扭、有些狼狈地杵着的众人,又回想起才发生不久的人为着火事件,刚升起要回府的念头便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强哥,听说其他院里的人也去了后宅,他们呢?”我环顾一圈,突然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
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静。众人脸上刚刚还鲜活的表情好似瞬间被冻结了住。高强也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有些艰难地打破这令人心悸的静谧问,“他们三十多个人……没一个能跟你们一起回来?”
“小姐,呜呜……他们……呜呜……当时真的很危险,高大哥也没办法的。呜呜……”小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就好像火山霍然爆发般,一时间,众人的安慰声、哭泣声都响了起来,混杂着,不绝于耳。
而我亲耳听到这个噩耗,却出奇地冷静下来。是啊,我不是神,这种事即使发生在21世纪,我不也一样没有办法救活死去的人?现在再怎么难过也于事无补,又何必耿耿于怀,重要的不应该是更好的保护我现在可以保护的吗?
我没有理会厅中混乱的众人,扭过头,平静地对高强道,“强哥,可以帮我到门口问问,我回府的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高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见我并无异常,才应声跨门而去。
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我朗声对众人道,“好了,大家都别难过了,活着的人最重要的是好好活着才是,现在时间不多,我只说一遍,不要问我,信得过我的人就照做即可,事到如今,丞相大人估计已经将各位的死讯上报,各位从现在起就是自由身了。丞相府不能再留各位了,小女子这儿有些碎银,是这一年来二公子(林枫)零零散散寄来的,虽然不多,但也足够用一阵子,各位分分就赶紧离开吧,最好是有多远走多远。不过也请各位走后,无论对谁,千万不要将这一年以来你们所见所遇之事讲出,切记。”
众人见我一脸严肃,不由一怔,而后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我也没准备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好了,小楠把我包袱里的银子拿来,分给大家。”
小楠犹豫地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坚持,心知再劝也无用,只能赶忙取来银子塞到众人手中。
这时,小初、小芮二人方才反应过来,哭道,“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要服侍您的啊。”
我皱眉,劝道,“不需要,好了,别哭拉。跟你们说实话,我自己等会在半路上也要跑的,到时候我拿什么养活你们俩。”
此话一出,连小楠也一脸惊讶地看着我,“小姐,这……怎么成,您贵为千金之躯,一个人孤身在外,很危险的。叫奴婢们怎么放心的下。老爷那边也肯定不会允许的啊。”
“我又不是什么千金之躯,这有什么,没事的。世界上敢欺负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至于老爷嘛,我溜都溜了,他会慢慢谅解的。”
见小楠还欲再言,我赶忙斩铁截钉道,“总之我去意已决,你再劝也无用。”
小初、小芮一听如此,忙表明,“小姐,那带上奴婢吧,奴婢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您只身一人在外也需要有人照顾的啊。”
小楠稍一迟疑,明白现在无论怎么劝也说不动我,只道,“不管怎样,小姐去哪,奴婢也去哪。”
我本还想拒绝,可转而一想,小初小芮俩姐妹还只是两个孩子,而且是没有亲人的孩子,如果我不带着她们,出了府,两个小姑娘在外也不好生活。而小楠在别院的境况不好,我离开后,她也不可能到大府那边。于是道,“好吧,那我们兵分两路,小初、小芮先走,我和小楠随后就到,找个标志性建筑,呃……就长安城中最大的酒家门口见好了。其他人现在就地解散,赶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_^)/*※※※※※※※※※※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平坦地官道上轱辘轱辘地驰过,带起的一小股风,使得两旁的野草纷纷低头,远处山脉缠mian,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墨绿。
望着近在眼前长安的城门,我放下车帘,再次默默地在心里将我的逃亡大计过了一遍,确定无误,方冲着与我同坐于马车之上的小楠笑了笑,“准备好了吗?快进城咯。”
刚出别院时,我就已经考虑好了,如果在城外逃跑的话,没树林的地方,视野广阔,我自问不是千里马,不好逃;有树林的地方,我也不可能变成人猿泰山,不方便逃。况且,在城外就跑了,我身上没有类似身份证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办法入城门。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进城后,在路过城中最热闹繁华的东市时,开跑。
小楠有些紧张,问道,“准备好了,可,小姐,真的没问题吗?”
我瞥了她一眼,虽然自己心里也没底,但仍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胸脯安慰她,“我办事你放心,这次准保成功。以后跟着我混,还能饿着你不成。”
而此时正大言不惭的我却不知,命运的手早已在我憧憬未来的这一刻悄然而至,不由分说地将我引入了那纷扰零乱却刻骨铭心的轨道……
长安城,城东东市。
络绎不绝的人流不断地冲击着这一方土地,各式各样的摊位、店铺接连有序地布满了整条街道,被修建得宽大平坦的道路却仍解决不了比肩叠踵、车水马龙式的拥挤。叫卖声、呵斥声、马鸣声、谩骂声、嬉闹声自然而然地汇合成了一曲繁华都市的交响乐,谱写出了强盛的大夏国首都的辉煌。
在这样的地方逛街,于很多人眼中都是一种享受、一种荣幸、一种乐趣,当然也有些人不是这么认为的。此时正身处于街边一间古玩店中,总是时不时焦躁地观察门外天色的童让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公子,您看,这都已经过了晌午了,咱还是早点回去吧,再不回去,老爷子去了咱那,可不好交代啊。”望着渐渐偏西的艳阳,童让鞠着背,再次不厌其烦地向他面前的这位主子开口劝道。
“行了,我早已言明,老爷子今天不会去我那儿的,需要我重复几遍?”一个锦衣华服却略显清瘦欣长的年轻男子,随意地把玩着在他白皙修长的手中来回旋转的白玉镇纸,漫不经心道。
“可是,殿……”童让的话还未完,一个犀利的眼神便从那男子清秀俊朗的脸上飞了过来,使得童让生生地把话又吞了回去。
“叫我公子。另外,不要再婆婆妈妈,明白了吗?”男子温和地轻语,没带丝毫怒气,却仍让这位从小就跟着他的童让在这盛夏之日出了一身冷汗。
“小……小的明白了,公子。”
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再次将目光投回了手中的镇纸上,端详了片刻方道,“的确是好玉。掌柜的,就这个了。”
言罢,便潇洒地将镇纸抛给了童让,丝毫不担心童让会接不住,就转身出了古玩店。走到店门口的街边,他习惯性地抬头望向天空,却见一朵朵洁白的云朵护着仍很耀眼的太阳正逐渐向西撤去,蓝天纯净如洗。
轩辕纾淩只觉心情一阵舒畅,刚想在心里默默感概些什么,就听见一声尖叫猝然在头上响起,紧接着眼中便猝然出现了一个黑点,并马上在眼中以意想不到地极速放大,直到布满了他所有的视线。他赶忙抬起双手,想要揉揉眼睛,可没想到手刚刚抬到胸前,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不明物体就正好落入了他的怀中。
饶是镇定如他也不禁吓了一跳,本能地用力将那滩东西向前一扔,就听见“啊~~~”地又一声尖叫。从小培养的警惕习惯令轩辕纾淩迅速地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快速地将游离的视线聚焦,才发现被他摔到地上的竟是一位身着紫衫白裙、发型不伦不类的小姑娘。
而这位小姑娘明显摔得不是很痛,因为她前一秒还在低头揉她着地的屁股,下一秒竟“嗖”地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就好像地上着火了般,丝毫不顾她自己的淑女形象。
紧接着,就在轩辕纾淩还没看清这位姑娘长什么样的时候,她便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他的面前闪到了他的身后,而在她身后随之而至的竟是一把直指向他不到三尺且杀气十足的寒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