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万籁俱静，****鸟虫统统沉浸在梦乡里，渠帅玛哈沁也睡得正酣。呼噜打的震天响，哈喇子从随着鼾声一张一合的嘴里流出来，打湿了一大片床榻。这与他方面庞、圆眼睛、短眉毛、大鼻子、阔嘴巴、再加上络腮胡子和粗壮身躯的壮汉形象也颇为相符。
鼾声似乎一点都没打扰到旁边为他扇扇子的少年，这少年柔柔弱弱的又生的眉清目秀，乍一看还以为是个花容月貌的女人。他一只手轻轻摇着扇子，另一只手托着腮帮子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
犹豫再三，好像终于下决定，放下扇子，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摸摸索索在镜台上的匣子里拿出一把剪刀来，赤足回到床榻前，盯着床上熟睡的玛哈沁已满是仇恨之色，姣好的面容一阵扭曲。
忽然，玛哈沁好像被噎住了，鼾声戛然而止，吓得他往后倒退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好只是翻个身，并没有醒过来，呼噜又继续响了起来。
他长出一口气，定了定神，重新走到床榻前，嘴里轻念着：“爹娘啊，孩儿不孝，这就为你们报仇雪恨。”眼睛一闭，就要朝着那玛哈沁的脖子上刺下去。
又是突然的，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远而近，没等他细想就已经到了跟前，将门擂的咚咚直响，大声呼喊着：“快开门，快点开门。”
暗自叹息了一声：“老贼，让你逃过一劫。”将剪刀丢在床下，又拿起扇子，问道：“谁啊，这么晚了还来敲门。”
门外之人等的不耐烦了，直接撞开门冲了进来，“快快叫醒帽顶，大事不好。”
这少年叫章钰，人如其名，当真是生的如美玉一般。自幼聪明伶俐，与其他只知道玩泥巴的山里娃绝不相同，父母寄予了莫大的希望，含辛茹苦供他读书识字，希望他日后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可惜天不遂人愿，村庄被啯匪劫掠，父母惨遭毒手，自己也羊入虎口。
他听到啯匪说大事不好，心里高兴都来不及那。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要叫你自己去叫好了，渠帅最烦别人打断他歇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啯匪奔到床榻前，大呼几声，根本没有反应。捏住了玛哈沁的鼻子，没想到人家继续沉睡，只是改成了张开了大嘴巴呼吸。啯匪急的满头大汗，只得一咬牙伸手重重给了两耳光，“啪啪。”
这次人是醒过来了，一睁眼勃然大怒，抬脚就把那啯匪踹了个滚地葫芦。“大胆，你是不是活的腻味了。”
“帽顶啊，大事不好，有人想犯上作乱。”啯匪捂着腹部，忍着剧痛，坚持完成了他的职责。
玛哈沁悚然一惊，“是哪个王八蛋想造老子的反？”
“据说是那个大满施策先提议的，不过现在聚起来的人都听高均如的指挥。不知道他们鼓动了多少人，至少不低于四十来号吧，马上就准备杀过来了。小的对其中一个马娃子有恩，他悄悄跑来告诉我，这才得知的。帽顶啊，该怎么办哪？”
“莫要慌张，召集肯跟随我的弟兄们，带上武器速速来此院落集合。想造我
玛哈沁的反，这又不是第一个了，看我如何碾死他们。”
这名心腹又匆匆而去了，他又扭头吩咐章钰：“将我的漆牛皮甲拿过来，待我穿戴整齐上阵厮杀。”
章钰温顺的从墙壁上取下皮甲，帮他穿戴起来。刚才后悔没有早下手的郁闷心情又换成了欣喜，“老贼，原来上天是要你这么死。”
高均如这边，一群人围成圈屏息凝视的盯着当中桌上油灯钟的刻度。终于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高均如一拍桌子高声叫道：“那玛哈沁心思歹毒，动辄各式酷刑，大伙受苦久已。为今之计只有合起来干掉他，兄弟们才有一条活路。承蒙兄弟们看得起我，推举我为这次起事的头领。等做掉那他，所有财物女人干儿谁先抢到就归谁所有。落在后面的兄弟们也不要气恼，事成之后，在集体下山大抢几天。总归人人有钱拿，人人有女人干儿玩，拿出你们带把儿的气势来，如有不从者，杀！”
说完将桌上摆的烧酒端起来一饮而尽，众人依次上前，端起粗瓷大碗一口干光。有道是酒壮怂人胆，一群人登时觉得对玛哈沁的恐惧也不是那么深了，各持手中的兵器齐呼一声：“杀。”
去厨房放火和打开寨门，这些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也自然有人去了。一股洪流冲出门，朝玛哈沁和他的心腹们聚居的院落奔涌了过去。不料一连进了好几家，主人都已不在了，只留下些老弱病残。已经红了眼睛的嗷嗷叫着的群匪，将他们一刀砍翻，翻找起各式财物来。
“大伙不要着急，时间有的是。先去玛哈沁的院落里，估计都藏在了那里，那地方财物更多。”高均如暗骂一声，是哪个兔崽子走漏了风声。眼下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呵斥住众人的哄抢，带着他们径直往最大的院子，也就是帽顶才有资格居住的院子里杀过去。
蜂拥进敞开着的大门，抬头一看玛哈沁和他的心腹们早就严阵以待。“姓高的，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被猪油蒙了心，胆敢纠结众人造反。等我将你拿下后，定要挖掉心肝生食之，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看着玛哈沁威风凛凛的指着来人大骂，积威之下，众人闻声登时有些踌躇不前。高均如急了，眼看都到了这份上还犹豫什么，高呼着：“大伙跟我上，杀了他才有一头活路。”
想想也是，他玛哈沁再横，变成死人了还能再来惩处大伙不成。一个个喘着粗气，高呼着：“杀杀杀。”冲上前去和对方混成一锅粥，各自厮杀起来。
玛哈沁相当愤怒，头发和汗毛直竖起来，使他看起来像一个被攻击的刺猬。想当初刚进这股啯噜子的时候，他们不过三十多号人，守着个破寨子，整日像地老鼠一样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官府派兵来一网打尽。只敢挖些竹笋采些野果度日，实在撑不住了才守在道边抢几个去集市的山民。
自己辛辛苦苦数年，才打响了玛哈沁这个名号，谁疯了傻了有别的肉不吃，去吃人肉，这就是一种策略，让人能闻风丧胆的策略。
现如今，不管是方圆数百里的村庄，还是同道中人，哪个提起来不是心惊胆战的。哪里用去抢，到了村子前报上名号，自有人送上钱粮。也只有想活动下筋骨或是补充下女人干儿，才兴师去抢一把。
这些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王八蛋们，难道他们不明白，少了自己玛哈沁的名头，他们狗屁也不是。“阿呸。”他吐了一口唾沫，握紧手中的开山刀，随着属下们杀过去。
手中的刀是三尺长的厚背开山刀，锋利无比。身上的甲是逃兵从大小金川带回来的漆牛皮甲，坚实厚重。对面啯噜子的蛮刀太短，够不上人家就已经被一刀砍死。蛮刀插在竹竿上当长矛使，刺砍削半天只在皮甲上留下淡淡的痕迹而已，接下来就被连人带竹竿一刀劈飞。
玛哈沁披坚持锐，手中长刀大开大合，勇猛无敌。袒露左臂的啯匪往往和他一个照面就非死即伤，所到之处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一时间造反的啯噜子人数多反而被人压着打。
眼瞅着玛哈沁一步步朝自己跟前杀过来，高均如一看情形不对，急忙大呼：“李大牛何在？”
众人也齐声高呼：“李大牛，快出来帮忙。”
话音未落，从人群后面跳出来一个彪形大汉，袒露着上身，双手挥舞着两柄圆刃斧，也不多说什么，冲上前搂头就朝玛哈沁砍柴剁草一顿猛砍。一时间，玛哈沁倒被他砍了个手忙脚乱，开山刀都只顾着格挡对方状若疯虎一般的劈砍了。
好不容易抽空隙，刀刚要往这李大牛身上招呼，可人家根本管都不管，照样几斧子悠过来。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逮上这么个不要命的主，换谁也受不了。看看他手里硕大的斧子，别说是穿着皮甲，就是铁甲被这么抡圆了来一下也撑不住。
一触即溃的形式这才好转了过来，高均如一伙凭借着人多势众，或两个或三个缠住玛哈沁的心腹们，一个个的将他们变成地上的尸体。
这会儿，不远处厨房的大火越燃越旺了，浓烟滚滚而上，直照红了半边天。一些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啯匪仓皇的呼喊着：“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却没人来帮他们救火，只听到处处的喊打喊杀声，就越不明所以了。甚至以为是官兵杀上门来了，一阵狼奔豕突没头没脑的乱窜。平日里就积怨颇深的人，趁着这个机会也朝对方下黑手。甚至还有好些趁火打劫的，或是抢夺财物，或是淫人妻女，整个山寨里已经乱作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