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伊莲娜因为摆脱了对财富的依赖，所以对这个家长威严，她愿意尊重就尊重，不愿意就懒得搭理。她看了看几个等待她开口的人，而后非常正式的说，“我今天约见了许安康，明确拒绝了他，请他以后不要再骚扰我，如果他还是执意为之，我就以骚扰为由把他抓起来。”
老维诺没理会伊莲娜，犀利目光看着另两位女属。伊莲娜妈妈，反射性地即刻抓住了伊莲娜的手臂，“跟祖父说，你只是在斗气。”
伊莲娜也握住了妈妈的手，无奈笑了笑，她的母亲、祖母，落后于时代不是五十年一百年，而是一千年。她们也都曾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最终在被圈养起来之后，失去了其他所有功能。她们也都出身豪门，但最后都被父兄遗忘，仅仅成为豪门之间象征性的一个联系纽带。伊莲娜又一手抓住了祖母维诺老夫人，“我没说假，是真的，就刚才半个小时前。你们也奈何不了我，不如你们就只看着，以免我把这事搞得不可收拾带累你们，祖父不会责罚你们，我也不会怨恨你们。”她觉得特别荒唐，但她面对的是一个年过八十的家长，也许他真就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伊莲娜从容带笑地处理家庭事务，试图用这样一个态度告诉家人，不管怎样这事最终都会过去，“祖父以许少爷的前程押宝，认为我能嫁给他终究是件荣光的事。但我想说，祖父对他的家族了解多，而我对他本人了解多。我暂认为他自身还不具备成功的条件。”她继续保持着冷静，“以许安康的年纪和他的职位来看，确实他是成功的。但在他所有的任职经历中，都没有良好业绩，他的升迁仅是因为他的家族背景，我还没看到他个人努力与能力的因素。”她从身前拿过她随身带的公文包，从中取出一个文件夹，再从中取出一张纸，“作为未婚夫的人选，我必须要查一查他。”说着将它推送到祖父身前，“也许某天，他能提供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对我没有吸引力。我比多大多数虚荣心很强的小姑娘要实在一点，我只想找一个能一生忠诚相守的伴侣。”她目光避开她的母亲和祖母，尽量不刺激到她们，“但我不会终生依赖他，我必须养活我自己。”
老维诺摇头看着伊莲娜，心里其实有点欣赏这个孙女，她这么冷静就是要让他意识到，她的所有判断都是正确的、有依据的，但这样的悖逆又着实让他反感，“你锦衣玉食地长大，享受够了财富带来的好处，现在反而说富贵于你如浮云，我听着像是个讽刺。”似乎要看透这个虚伪的人，“你现在所有这一切都是这个富有家庭给的，连你头上的警帽都是。”他点着头瞥了眼伊莲娜的发顶，“哦，你没戴，挺好的，我讨厌看到那东西，难为你孝敬。”接着就叹出一口气，“不要怨我刻薄，你要质疑我所得都是不义之财、都来得不明白，我就要看不起你这个小小的警官。”
伊莲娜依旧笑笑的，“你当然有条件看不起我，你有那么多保镖跟着，你出入都是前呼后拥，他们一家老小都仰仗你。他们就守在院墙边，保护着你跟你的家财。”说着手指门外，“可是十里外就是平民区，他们就要靠我们这些小小的警察。”
老维诺也瞥了眼门外，满脸不屑，似乎门外也有无数叫他看不起的东西。
伊莲娜一点没在意，能获得他正眼相待的，就算上整个家族，包括祖父、父亲这两代的外室，总共也没一两个。
老维诺又短促地哼了一声，摘掉了眼镜，对着伊莲娜要看个清楚，“咱们维诺家如此高规格培养出的一个千金小姐，结果只是巡逻在街上，给那些衣衫不整的放哨。”
老维诺很威严，但也从不轻易暴怒，只要伊莲娜保持风度，他就决不会让自己的气度落于对方之下，伊莲娜看准了这一点，依旧慢慢说，“一个穷人家的子弟，父母能将儿女抚养长大，已经不易，他们没有选择机会，一长大就要投入工作，回报父母，努力去改善家庭的生存状况。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经过父辈的努力，他们为儿女挣得了选择的机会，他们才有可能去选择自己的生活。而我——”伊莲娜又故作可怜地笑着，“出生在大富之家，受过良好的教育，见过大世面，我的父母祖父母都养优处尊，过着人上人的生活，我不是更有条件去按自己的意愿去选择，为什么却反而没有了选择的权利。”而后探究地笑着逼视祖父，“你们曾经最初的一个动力，不也是希望能给儿女一个可自由选择的未来吗，只有我的选择不道德的时候，你们才该阻止，是不是？”
老维诺没法回应，保持着轻视的态度，他的孙女说的有理有据有节，是比自己所想还大的道理，他习惯性地看向夫人，面带不满。
伊莲娜又笑着追问，“还是祖父另有所谋，认为家族的荣耀和财富就是儿孙未来的保证？”老维诺不解地看着伊莲娜娜，这还需要怀疑。伊莲娜挺直了身体，“可是，我们家远没有到那样的窘况，不说没有颓势，还越来越好。如果哪天真到了需要牺牲我才能保得祖父母父母兄弟姐妹，我自然会牺牲我自己。”接着，她威严地拿出一个军人一样的风姿，足以让任何人敬重，“但是——”她指着老维诺身前那张纸，“五年前，他或许还是清清白白一个人，可如今他已劣迹斑斑，总有一天他要犯事，那时，我是抓他还是不抓。”她忽然沉默下来，跟着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两位夫人，不管脸上如何坚定，眼泪就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倔强地抹了一把，“我是急着抽便来的，还有事赶着，我得回去。”说着跪起，退了两步转身出去了。
老少两位夫人惊慌地扭过头，伊莲娜妈妈行过礼，就追了出去。而老维诺夫人，眼巴巴地看着老维诺。
老维诺将那纸张拿起，看了遍，又上下扫视了几次，将它放在桌上，起身往后边书橱找了信封出来。他重新坐下，将纸张折叠，塞进了信封，提笔写了几个字。接着按钮把一个男佣叫了进来，“叫司机送到许府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