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袖只是笑笑,垂首轻啜了口清茶,眼角眉间是说不出的纤柔雅致,倏忽,那滚边长袖微微下滑,露出冰雪玉藕色的十指,以及——小指上那妖娆璀璨的赤凰。
仿佛是眼前一刺,太后只觉那色泽晃眼,面色不禁一动,而后却又马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转身自一旁坐塌边取过一副卷轴,不再动作只示意染袖自己看看。
微有诧异地接过卷轴,染袖缓缓将其摊开,顿时一明艳女子跃入眼帘,娇媚地笑着,而她那指间的一枝芙蓉则甘愿成了陪衬,好一个顾盼生辉的人儿。
面上不见惊艳之色,染袖淡淡地笑着,抬首轻询:“母后的意思是?”
“这是哀家远房表姐的女儿,可算是你的表妹了,”太后轻拨着手中茶盏,未瞧那画只径自说着,依是不动声色,“这丫头自小生来便讨喜,尚年幼时哀家见过一次,这才几年未见竟已成了个标致大姑娘,你瞧瞧,是也不是?”
“确实生得俏丽多姿,人比花娇,”染袖仔细多瞧了几眼画里女子,眉眼倒真有几分太后年轻时的模样,若说是近亲怕是也能让人信服。
“依颐丫头看,皇帝可会喜欢?”轻啜一口便放下了茶盏,太后面似无心地问着。
拿着画的手微微一滞,染袖顿时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微笑:“想必皇上幼时该是见过这小表妹,既是见过,自然不同陌生人,何况是这么标致的人儿,又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收起画卷,看不出太后的神色,染袖低眉一叹:“只是听闻这几年皇上身边后妃来来往往不少,却都是没什么名分的,只怕是小表妹会受了委屈。”
听闻太后面色明显一沉,摩挲着金丝指套,缓缓道:“能服侍皇帝那是天大的福分,如何算得上委屈。”
染袖只得笑笑,却又听太后语气一转,仿佛方才的阴沉未曾存在:“哀家也知道,后宫美女何其多,饶是再美,皇帝也不过一时心性,蓉绮这丫头,生在名门,难免娇惯了些,有什么事你也多看着点。”
蓉绮,谢蓉绮,染袖心下几转,脑里依稀似有印象,不由问道:“这小表妹可是那曾一笑芙蓉开遍的谢蓉绮?”
微诧,太后随即一笑:“可不是,当时先皇也赞她‘奇艳’哪。”
了然地微笑,染袖柔和的眸子凝向太后:“瞧母后记这么牢,看来是打心眼儿里很喜欢这小表妹,着实让儿臣又羡又妒哪。”
睇了染袖一眼,太后拉起她的手,摩挲道:“你哪,不在宫里时见不着,回了宫里又是忙得见不到人,哀家瞧着蓉绮这丫头也讨喜,想着身边多个人陪着解解闷也好。”
染袖温柔一笑,垂下眼也不再说什么,看来母后是铁了心要将这谢蓉绮送进宫来,而目的,无非便也是争宠,夺权,为己所用罢了。
“想必母后也安排好了,不知小表妹何时可到?儿臣也好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准备,”抬起眸,又是以往的平静无波,染袖询道。
“快了,算算也没几日,大选前必是到得了,”太后目光远眺,神思难度。
染袖一怔,果真是冲着后妃的位子而来,看来这次后宫大选提前多半也是掺杂了人为的因素,只是弟弟那关怕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随即,太后眼角的余光扫过染袖,再移至她的指间,眼里闪过几缕异样的色彩,却又若无其事道:“看来皇帝还是没有立正妃的打算,这方面倒是与先皇大不同。”
当年,先皇还未登基,便已是妻妾成群,待到登基后,单论正妃便已前前后后换了四个有余,更别说那些妃子嫔妾,后宫争宠自是激烈异常。
染袖先是不明太后之意,即而见其目光流连自己指间,垂眸一探才明白,随即便想收回手,却不料太后手上一紧,倒不放她了。
这下染袖也不敢贸然挣脱,见太后是既没开口的意思也没放手的意思,只得道:“皇上尚也年轻,这立正妃也不是一时便可的事,许是过个几年说不定便好了,母后尽管放宽心。”
静静地瞅了她一眼,太后端详起那指间光彩流溢的赤凰,径自道:“这赤凰,岂可是一般女子可配得上,交给你,哀家倒也放心。”
赤凰印,是后宫大印,即使是帝王正妃,若要掌管后宫也必得有这印方可。
转眸之际,太后复又不急不慢道:“正妃的事儿,确实急不得,哀家瞧着确实也没有特别出彩的人选,不过这其余的位份都空着着实也不像话,正好趁着这次大选,你好生安排下。”
“儿臣有分寸,”柔顺地笑着应道,染袖心思暗转,想必这没有“出彩”的人怕也是没有能真正为太后所用且可冠压后宫的人罢,而先前的谢蓉绮,恐怕也还不能让太后全然视为心腹。
放心一叹,太后闭眸休憩,只道:“哀家也乏了,跪安吧。”
染袖静静一礼,随即退出了大殿,而脸上的笑意也随着步伐的远去而渐渐敛去。
想她慕容染袖,自幼看惯了权术,也用惯了权术,后宫之事自先帝时便已掌管多年,论心计,论手段,该有的她都有,可对于当时的正妃,当今的太后——她的母后,仍是大意不得。
隔着心思过招,自乱者必是先乱者。
虽然她还不知道太后招谢蓉绮进宫是否还有其他目的,但显然她这小表妹并没有身为帝王女人的自知。
扫一眼方才太后嘱咐带出来的画卷,虽然画中人有刻意掩饰的意思,然眉角那一抹骄傲却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若只是傲倒也罢,哪个标致的女子会没有一点傲气,可悲的是这骄大过了傲,那么在这后宫只有一败涂地。
芙蓉一笑开,只怕到时是花落泪满襟,伤断人肠。
随手一递,染袖将画卷交由身旁的丝箩,不见情绪。
“公主是要照旧吗?”打量一眼画卷精致的外轴,丝箩轻询,毕竟也是太后宫里拿出来的,私自处理了怕是有不妥。
淌着银辉的眸子远远一眺,染袖浅浅而笑,玉瓷般的脸庞纤细却流露出异样强烈的色度,唇畔轻启:“没用的东西,留着作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