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州,地处大梁江南之地,梁江与璃河流经之地土地肥沃,向来是百姓富足之地,自然也成了大梁江南重要的钱粮与商业中心。
随着画舫顺着璃河缓缓驶入码头,刘零看着河边忙碌的人们,又不禁悲从中来。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真的会有他刘零的立足之地吗?
“刘零先生既有大才,何以沦落到此等境地?却不知先生家乡何处?”这一路上刘零已然与船上的几位公子互通了姓名,此时白慕亭问道。
刘零苦笑,道:“家乡?我……我自儿时起就因一场大病记不清事情,自有记忆起就一直孤身流浪,实在是想不起我的家乡在哪。”
楚文举蹙眉道:“先生年纪轻轻,但适才在璃河边上信口做的诗作甚是绝妙,却不知先生师从何人啊?”
刘零自忖,来了。他自吟诵完了朱老夫子的诗后就有预感将有此一问,谁会相信一个在璃河边上靠捕鱼为生的人能信口做出此等样诗来呢?
“家师……是我流浪到西方时候遇到的,他照料了我半年,供我吃食穿衣,又教了我识字作句。实不相瞒,适才我吟诵的诗句实乃家师信口所做,实在不是我刘零能做的出来的。”
那画舫边上小舟中的绝美女子听到这儿,不自觉讶然出声,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那楚文举自不这样干休,又摇了摇折扇问道:“不知道尊师的姓名可否相告?”
却是这时画舫已然靠了岸,刘零估摸着若不胡诌个师父出来,这几位公子哥儿必然不肯干休,一跃上了岸,回头作揖道:“家师……李太白。他老人家从未出仕,想必璃洲未必流传过他的名讳。”朱熹老爷子,刘零这里对不住您了,实在是一时情急,脑子里第一个转过的名字就是咱们诗仙大人呐。刘零又不自觉的向一旁也要停泊的小舟上看了一眼,却见那绝美女子也正凝神望着他,如秋水的眸子里写满了质疑与不信。
“做了几位的顺风船,倒是知道了几位帅哥的姓名,却不知这位美女是——?”
“大胆!我们家小姐的名字也是你能打听的?”小舟上的秋儿立时柳眉倒竖,指着刘零鼻子斥道:“瞧瞧你的样子,脸也没洗,一身麻布,也妄想着和我们家小姐攀谈几句?这璃洲城里想见我们小姐的人都能排到京都去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刘零不禁叫屈,我又如何没洗脸了,实在是穿越的这位渔猎的小兄弟长得实在黑了些,这也能怪我?
白慕亭皱眉道:“秋儿,不得胡闹。先生是我请来的贵客,怎么说话呢?”此时画舫上的公子哥们和随行的翠香亭里的姑娘们都下了船,“刘零先生可有去处?若是没有,不妨到我白府上盘桓些时日,白某也正有些事情要向您请教。”
刘零大为意动,他哪有什么去处,只不过是想着蹭个船到城里,再想想办法养活自己,如今这免费饭票眼看着要来了,当然不能拒绝。
想到这里刘零一作揖,“在下——”
还未等他抓紧应承下来,却听一阵风声掠过,他身边已然站了一位面色古怪的白发老人。这名老者一身黑衣,面容陈毅刚正,一把拎起了刘零的衣襟,“你小子跑哪里去了?”
刘零骇了一跳,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位老人,不知该如何接话茬。那老人却不由分说,拖了他便走。
身后白慕亭一脸惶急,“刘兄慢走啊,本公子还没说正事儿呢?”
刘零哭笑不得,我又想走吗?只是这老人臂力竟大的出奇,拽起他来仍是龙行虎步,已然走到十米开外了。
白慕亭只好扬声大喊道:“家姐名叫白晚晴!刘兄记得改日一定要来我白府上一叙啊!”
那白晚晴瞪了一眼白慕亭,并未出声。刘零和那拖着他的老人却已然在视线开外了。
“老头!大爷!爷爷!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啊?我不认识你啊!”刘零痛哭流涕,好不容易似乎接近白富美的计划就要成功了,却被这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奇怪老头给搅局了。
那老者带着奇异的笑容低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出声,到了一处墙角,翻身便进了去。
“这……这是轻功吗?这么神奇?”正抱怨着的刘零瞪圆了双眼,那矮墙少说也有近两米高,这老头未见使了多少力气,就直接翻了进来。
这是一处较为破旧的宅院,院落很小,只有一株老柳树弯弯曲曲的生长在了中间,夕阳映射下的荫蔽挡住了整片宅院。老头拖着刘零进了屋,屋内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张长长的供桌,上面摆了一块灵位和几颗看起来快要烂了的苹果。
“老头,你住的这地方条件也不行啊?”被放下来的刘零并未着急跑,他思忖着这老头力气这般大,又会轻功,想捉他回来太容易了,“你抓我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我可先说好,我刘零一没钱二没色,家人也都死光了,你就是绑架了我也没人拿钱来赎。刚才码头上那几个都是刚认识的二世祖,更和我没什么交情。”
那老头只静静坐在床上,抬起头盯着刘零看了半晌,“……刘零?你还为自己取了新名字?”
刘零讶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刘零啊。”
老头怔了怔,“这我不管,你晚回来了三天,我的鱼呢?”
刘零更是吃惊,“您把我绑架到这儿来,就是想让我给您打点鱼?你早说啊,我今天刚从璃河边上那个鬼地方出来,早知道就给您带上几尾大鱼……不如这样,老人家你先把我放了,我现在就回去河边给你打鱼怎么样?”
老头一字一顿的看着刘零道:“三天前我让你去捉几尾鱼回来吃,你应承好了便去了。却过了三天才回来,竟还和我在这里装疯卖傻?”
刘零不禁落了冷汗,事情很清楚,自己穿越的这位倒霉兄台并不是什么落魄渔民,而是凑巧去打鱼的。这老头和再世为人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此时若是应承不上,依着这老头莽撞的性子,没准儿就是给自己一下子。
“咳,实话实说,老丈,我三天前好像出了点什么事情,失去记忆了,只记得这三天的事情。”刘零顺手拿了供桌上的一颗苹果,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刘零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虽然忘了点事情,总也得有个名字不是?今天进城纯粹是不想再在河边混了,已经一身鱼腥味儿了。”
刘零又转了转眼珠,“看您老这样子,似乎以前认识我?难道我其实是个什么落魄少主之类的,您老人家是我的仆从?我原来叫什么啊?”
老头本就不大的瞳孔骤然缩了缩,想要抬手却又收了回去。
“你是我不成器的儿子生的孽种,我还并未认同你是我的孙子。你我确实也大抵算是仆从关系,我是主你是仆,”老头垂眉低目道:“三天前我让你去打鱼回来,一直不见你人,我也懒得去寻,想着若是你就这么死了,倒也干净。”
刘零冷汗顿时流了下来。
老头忽然走到刘零身边——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飘的,一把抓住刘零的衣襟,轻轻一按便让刘零跪在了供桌前。
刘零讶然抬头,老头却只盯着那灵位看,“我只说一遍,我也不管你是真失忆了还是与我耍花招。你本名叫……韩幼麟。这供桌上所供之人,与你有着莫大的干系。我曾应承了她,护佑你三年,今年就已是第三个年头了,年节前我就会离开。”老头又低头看着刘零,“你只要不离开璃洲,我便保你不横死街头。”
刘零不禁悲从中来,本以为一个野生渔民的命运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自己还有一个监护老头,似乎还有着些手段厉害的仇家?别人穿越都是穿金戴银左拥右抱,自己一穿越就摊着了一身血海深仇,还有人时时觊觎着自己的性命,这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刘零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拍拍屁股,往门外走去,“我不跑了,你也别管我,让我静静。”
刘零来到院子中的老柳树底下,暗骂了两句贼老天,便是一声长叹。他一屁股挨着柳树坐下,揉了揉太阳穴。或许这老头说的危险是真的,他没有必要骗自己,但什么自己是他孙子的屁话就半点都不可信了。这老头不擅撒谎,哪怕编个别的故事哄自己听听多半也会相信,长得半点不像又如何可能是他孙子呢?
他忽然使足了力气朝着满是晚霞的天空大喊了一声:“我丢你雷姆啊!”
半晌刘零才仿佛回过了气,低声朝着屋内问了一句,“不知老丈怎么称呼啊?”
“……老夫名唤李太白。”
“就算骗我,你可以敬业点,认真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