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花流水倒真是在医馆帮起忙来,每日必到,任劳任怨。这倒是让郑瑾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下一个。”又送走了一位病人后燕飞虹又习惯性的喊了一声,声音有些疲惫。
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人稍微有些多,桌子上两颗蜡烛已经点起有一会儿了,燕飞虹有些疲倦的伸了一个懒腰,长舒一口气,心中却是轻松起来。终于快结束了,想到明天就可以随意逛街游玩、逍遥自在,心中也多了几分雀跃。
振作了一下精神,对花流水道:“还有多少人?”见花流水迟迟不动有些奇怪。
花流水挠了挠头:“还有一个,不过有些问题。”
“还是我去吧,是那位老人,已经睡着了。”郑瑾先将两个孩子喂饱哄睡后见师父这里还没结束,便过来帮忙。
等了一会才终于进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可能是刚刚被叫醒,老妇人精神似乎不太好,坐下后人也有些犹疑,似乎不知怎么开口。
老妇人应该不是云中人,可能是慕名而来,看其举止打扮也不是普通人家,每次来医馆也都有两个专门的丫鬟在照顾,只是奇怪每次来都只默默的看着,从不取号排队,结束时便自己离开。
燕飞虹以为老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便柔声道:“放心吧,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给我说说,总有办法解决的。”
转头对郑瑾和花流水道:“你们来两个先出去。”
老妇人见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阻止:“没事,没事,不必如此,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可忌讳的。”
老人没有说病情,而是先开口问道:“听闻神医还是一位居士,不知是道门居士还是佛门居士?”
燕飞虹有些诧异,但以为老人有什么忌讳,还是回答道:“我是佛门居士,老人家可有什么不便?”
“没有,没有,佛门正好,正好。”老人斟酌了一下才又道,“其实我这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些匪夷所思,所以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托儿孙的福,我如今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将养的不错,一直没什么毛病。大约半年前有一次我去寺里进香,回去的有些晚,路上遇见一个和寺中的韦陀像长的很像的人一直怒视着我,回家后头便开始有些难受,请了许多大夫却都说没有毛病,请了高僧也说没有邪秽作祟,可拖到如今也不见好,最近更是有些加重了,夜里也常常梦见一个持剑的黑衣人怒视着我。”
燕飞虹面色不变,心下确是眉头大皱。韦陀是佛教护法正神,在佛、道两家都地位尊崇,不可能无故去为难一个老人。可如果是有邪物冒名作祟的话也不太可能,韦陀可是专门司职战斗的神明,不拍被一剑劈了啊?
然而如果真的是头部有疾的话那也同样麻烦,首先病因难寻,寻到了又难以医治,通常对于头疾都很难有快速见效的办法,而头部作为整个身体的控制中心又最是精密而脆弱,一旦急躁便容易出大问题。《大医王典》第二篇几乎道尽了人体的所有奥秘,可是对大脑的描述也依然无法做到全尽。语言或画面可以描述的终究有限,有些东西必须是修为境界到了才能体会理解地。
梳理了下心神,燕飞虹道:“韦陀是正直强大的神明,不会和我们凡人见怪的,定是有什么隐情,还是先检查一下吧。”
燕飞虹尽心检查了一遍,确定真的没什么毛病后心下倒是松了口气。既然身体上没病,那么就是心病了。看了看天色已晚,她决定尽快处理,想了想道:“嗯,确实有一点问题,不过问题不大,不用担心。”
老妇人听到如此结论反倒放心了,她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没问题,如今既然找到病因,那么自然会有办法解决。吐出一口长气施礼道:“如此有劳居士了!”
燕飞虹起身肃立也不说话,右手并指如剑,抬臂将食中二指伸进烛台的火焰里灼烧。
“啊!?”在场三人齐吃一惊,然而却见她面色如常,丝毫不见痛苦之色,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几人惊疑间,燕飞虹突然将剑指移出,猛的伸臂直刺,点在了老妇人额前神庭上,顿了片刻又在天冲、阳白、上星、百汇等穴位按揉了一番,随后便收手开始整理东西,看样子是打算收工吃饭了。
老妇人只觉得仿佛被一把炙热的光剑劈入脑中,整个脑袋都仿佛被浸在热水中,一时间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又被脑中一阵舒适感唤醒。睁开眼来,感觉神清目明,脑中不适全消,还舒爽异常,精气神似乎都焕然一新。
见老妇人醒过来,燕飞虹边收拾便轻笑道:“都好哩,以后不用再担心了。”
老妇人本已自有感觉,得了她的肯定更是惊喜非常,却还是问道:“是阴邪作祟,还是神明见怪?”
燕飞虹回道:“神明是不会见怪的,以后都没事了。”却也不说到底是不是阴邪作祟
见老妇人还有些担忧,只好又取出一张表纸,随手写了一张安神符折好交给她道:“先戴在身上,回去后给韦陀上一炷香,自会保佑的。”
老妇人终于满意的走了,千恩万谢下不理燕飞虹的拒绝,留下了一对玉质长命锁。燕飞虹推辞不过索性便留着给儿子和女儿,她自己倒还真没给两个小家伙准备这东西,北方没有这个习俗,她还以为这个世上还没有这种东西,就给疏忽了,如今正好补上。
晚饭已经做好有一会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吧,中午都没吃多少东西,感觉好饿啊。燕飞虹舒展双臂又抻了抻腰背,摸摸肚子就准备回去吃饭,然而走了两步却发现郑瑾和花流水还立在那里发呆,不由慎道:“想什么呢,都不饿啊!”
郑瑾回过神,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燕飞虹:“师傅你好厉害啊!你把做坏事的阴邪消灭了吗?你的手没事吧?阴邪是不是怕火啊?”花流水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燕飞虹。
燕飞虹无奈地看着两个好奇宝宝道:“哪有什么阴邪啊,那是骗人的,只是给她的头部按摩了一下而已,其他的都只是让她安心而已。”
她确实是在骗人,老妇人也根本就没病,有也只是心病。用烛火烧手指也不过是给老妇人看的,作用也仅仅是骗人而已,至于能做的这一点还是因为自己修行了《琉璃金身》之故。
“啊?骗人的啊!”郑瑾有些失望,又呆呆的问:“师傅,真的有鬼神吗?”
花流水也是失望不已,无论是用蜡烛烧手指,还是以指代剑刺出的那一剑,都让他惊艳不已,想不到竟然只是骗人的,不过听了郑瑾的话又立时提起精神等待下文。
燕飞虹无奈抚额,对于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大概就没有不好奇的吧,却还是回道:“当然有啊,想想先贤诸子,墨子信鬼神,孔子虽说要敬鬼神而远之,其实还是信的,老子如今是道祖化身,而且我们每年不也都会祭拜祖先吗?”
这个年代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是信鬼神的,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奴仆,不信鬼神的很少,连先贤诸子都不能例外。只是对于虚无缥缈的鬼神谁都没有见过,也无法证明,有时难免也会有所怀疑,所以对一些仙闻鬼事也就格外好奇。
花流水这几天也早混得熟了,知道她人极好,也不再那么怕她,见她如此回答忍不住疑道:“祖先也能算吗?”
燕飞虹耐心道:“祖先也是鬼神啊,其实道理是一样的,你想想求祖先保佑和求神佛保佑有什么不同吗?”
花流水倒是真的认真想了一下:“求祖先好像都是保佑家里平安兴盛的,求神佛嘛好像什么要求都有,要看需要什么。咦!好像真的有些像啊,不过那么说神佛似乎比祖先更厉害了?”
燕飞虹忍不住笑:“就不是那么比的,而且别忘了轩辕黄帝也是祖先,伏羲、神农也是祖先。”
郑瑾也有些恍然:“怎么觉得和我们现实里的生活差不多,和自己的亲人提要求的话自然会更随意一点,要求也更实际一些;求官府或是其他人办事则要谨慎一些,需求则根据情况而定。”
燕飞虹觉得这么说虽不能算错但也不准确,便说着自己的看法:“鬼神是我们的心之寄托,生活始终还是要人活的,无论是祈祷神佛还是祭告祖先都是希望能生活的更好,而想要生活的更好其实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去努力。对鬼神的祈祷会让我们心中充满希望,做事更有信心,这样心与力合,往往更容易成功,这便是如有神助。”
继而又有些神秘的道:“人心是种很奇怪的力量,这种力量如鬼神般奇幻莫测,有不可思议的伟力。”
燕飞虹并不是在胡说八道,而是得益于来自梦中的见识。一个电工发现自己误触高压电线被电死,然而事实上电线根本没有通电,死状却显示出被电死的迹象;割开一个人的手腕静脉,然后隔绝他与手腕的视线止住流血,用滴水声代替滴血声,人最终还是会死去,死状与失血过多无异;一个拿着冰块的人被催眠成正握着一块烧红的炭,手上却真的会显出烫伤的迹象。其他如母亲为救孩子举起汽车,老人为见儿子最后一面在必死的情况下一直等到儿子归来,悬崖半空女友用牙咬住男友的衣服整整十六小时直到得救等等,类似的例子实在太多,足以说明心力的不可思议。
她记得在《大唐双龙传》里有一门神功需要精神超脱肉体,忘记肉身已经死亡,最终才能由死转生,练成神功。虽然那是虚构的,但是她却觉得并非没有道理。历史上多少将军悍卒浴血疆场、舍生忘死,很多时候他们其实早就做到了这一点,有些人忘记必死的伤势奋战至胜利然后死去,还有些明知自己受了足以致命的伤却坚信自己不会死,最终顽强的活了下来。通常这个时候我们或嘴上或心理会说上一句“祖宗保佑”、“佛主慈悲”或是“老天爷万岁”之类的话,于是面对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们便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世上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可其中有多少是鬼神借力谁又说得清呢。梦中那一场红色风暴多么宏大,可是有何尝真正禁得了鬼神?人们就算嘴上不再说佛主保佑、老天保佑,也难免在心里说一句祖宗保佑,有些东西早已经与我们血脉融合在一起,一代代不断传承着。人力或许能禁得了人言,毁几座庙宇,却不可能禁得住人心,而鬼神其实便在我们心中。
心通鬼神,是一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