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戴着名叫“渐行渐远”的男性假面在网络里已经生存到第四个年头了。人若问起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理由无法一言概之,也许受了别人换性聊天的启发,也许想尝试不同于自己的角色,也许也想玩一玩徐志摩与林徽音父亲的“情书游戏”,嘻嘻,但她从不想调情。她以这样的身份出现不仅只是好玩,她成功地塑造了一个男性形象,被女聊友所认可就是最好的赞赏。
她曾经设计过三套男主人公的班子,经过投入测试,最终定型在现在的这位。
就像创作一部小说作品首先需要确立一个鲜明的男主人公,她给其编排了一套严谨完善的社会身份,出生年月日、职业情况、兴趣爱好、性格特征、家庭成员等等。出于自身实际情况,她不善聊家长里短的琐俗,必须请“他”以未婚单身的身份在虚拟世界里处世。四年下来,现实中的她一直未婚单身,网络里的“他“跟了真身的她一如既往地未婚单身着。现在“他”的年纪是个问题,设定之初她把男主人的年纪定在三十六周岁,那年正是她第二个本命年之春,她想尝试一个跟自己有年龄跨度的角色,所以安排了那么个年纪。她根本没想过“他”一年年的会和自己一样地老去,时值如今“他”已然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纪。这个设定竟成了男主人公最大的尴尬,三十六不结婚的男人是钻石王老五,过四十还不结婚的男人似乎就有点问题了。她曾给这位大龄未婚男性虚构过两段恋爱史以求自圆其说,但是“只恋爱不结婚”的主题已经平息不了那些女聊友对“他”终身大事愈来愈频繁地牵肠挂肚。可是,她实在没办法硬安排“他”顺应大势,那样做的话,就好比逼她自己非得结婚不可。反正她下定了决心:只要自己一天不嫁人,“他”就得跟着自己一天不结婚!
“他”这样无奈的单身着,却不料引来了无数苦闷少妇的痴情眷恋,她们老找“他”倾诉衷肠。“他”的邮箱里收到最长的一封信,篇幅可抵一篇中篇小说,信发于凌晨三点多,不知对方花了多少心血写就的。然而“他”只是个以男性身份出现在网络里的虚拟人物,就好比网游里的人物,纯粹是玩家操控的道具,是虚假的碎片,完全是游戏。其实谁都明白聊天室里聊出来的所谓感情,当不得太真。如若某人太入戏,足够说明内心太空虚、家庭缺乏和谐,这时候最需要及时给婚姻打一剂强心针,否则不是“他”便是随便任何人都有可能将其带出正常的婚姻轨道。等这位聊友上线时,她给对方放了一首齐秦的《别对我期望太多》。再以后,这位女聊友就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可能换了号又踏上新的征程吧。
她认为聊天室聊出的“友谊”永远的一个定理就是从热络到疏远,这也是她起“渐行渐远”这个昵称的初衷。事实证明,这个昵称诞生开始的四年里,没有一个聊友能自始自终地坚持下来。网络的所谓交情其实薄得发脆,聊得感觉好时天天盯住你聊,聊到浓情蜜意时非见面不可,要是拒绝见面便会立即减弱对你的好感,期间假使有别的聊友上来套近乎马上就跟着新人的感觉走了,或者新鲜度消失神秘感降低日久生腻而激情不再。网恋高危期是申请新号的半年以内,换新号的人或多或少都带有某种鲜明的目的性,想摆脱之前旧号的桎梏,更想尽快构建起一个新朋友圈,火花往往这样不经意地擦窜出了。这对聊天新手更亦然。新号使用半年后,随着与新聊友从相识、相熟、相腻、相漠的过程,就会对这类群体产生一定的免疫力。如果你发觉某聊友好像趋于休眠状态,别单纯地以为人家忙得没空上网,多半不是重新申请了号码就是人家对你隐身了,反正人家已经把你淡出了视野。
目前和“他”聊得比较热络的就是这位“明月照我心”,聊了一年有余。前阵子有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明月照我心”寻着IP地址来上海找“他”,发现居然是个女的……梦醒了,她心里惶惶不安,可又不想马上舍弃这种游戏。这个真相她永远不想揭示出来,她想要不了多久,肯定会有其他聊友取代“他”的位置。只是现在,她想把这份“虚妄的幸福”挽留得更久些。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网络聊天太依赖,或许趋于病态了,内心是抵触的,但她身不由己,而且除了网络实在无事可干,离开网络就会处于浑身不适的状态。她尝试过远离网络聊天,用看电视、看书等方式分散注意力,她不抽烟的,可她深深了解了烟瘾患者戒烟的痛苦:第一个晚上狠狠地拼住了没上网,仿佛赢得世界似的为自己坚强的毅志骄傲欢呼;两个晚上不上网,书报、电视什么也看不进,脑子里怎么都闪不开想抚mo鼠标的蠢蠢yu望;三天、四天不上网,寝食不安、懒懒地倒在床上心里就像有无数蚂蚁在乱爬,忍住,今晚给我忍住,忍到明天奖励你上网十分钟;等到第五天晚上,久违地握住鼠标,心里说上十分钟就下去,等到下线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她有两个性质分明的世界——现实世界和网络世界。如果世界可以选择,她更宁愿存在于网络世界,现实世界里有太多的东西与自己的愿望背道而驰去了,她想放弃这个令自己变得颓废的世界。渐渐的,她快搞不清现实世界和网络世界里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愈来愈觉得现实中的自己就像是具行尸走肉,过着别人的生活。她明明知道这种网络的聊天是虚妄,可是为什么偏偏不能自拔了呢!为什么执着地粉饰着不是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自己去安慰那些寂寞的灵魂,为什么愈是感觉对方牵挂着自己愈是能从中自我满足呢?——自己何尝不是像她们一样苦苦地等候着那么一个人呢,她们等到了自己,可是自己还没有等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