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赴瑶池醉群仙,披发独吟九歌还。
知音不遇君难见,至今时人忆屈原。
大家宅院失窃本身也是件极普通的事情,何况丢的是玉做的酒壶。
然而在谢家失窃这件事情就不普通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连陈年的好酒也失窃了。
明月想不通,谢衡也想不通。
好在过几日就是端阳节,谢家上下忙忙碌碌,此事也就渐渐淡忘了。
有什么力量能比得上时间的推移呢?时间不仅可以让人忘记一切,还能让朋友变成仇敌,新的变成旧的。
更何况有事可做总比没事可做要好的多,闲人的不仅容易伤感,还会伤感很久以前的事情。
一到端阳节,家家户户都要包粽子,有些还要洒雄黄酒,挂艾草。
谢家也不例外。
端阳节前得去屈原祠祭祀,这是西塘人的老规矩。
老规矩就是约定俗成,雷打不动的,不论任何人都得遵守,不管人们愿不愿意。
因此谢家也年年去屈原祠祭祀,一听必须得去,明月老大不高兴了。
王小妹道:“明月,往常出门你总是乐的不得了,怎么今日嘴巴却撅的老高?”
明月道:“娘你有所不知,平日出去都是玩耍,赏风景,逛街巷,今日却要去祭祀屈原,闷也闷死了。”
王小妹一笑道:“孩儿有所不知,这江南的祭祀和江北大不相同。正如江北的庙会一样,但凡祭祀时候总要跳啊唱啊,做买做卖,为的是神灵们喜欢。”
明月恍然道:“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情,那定有庙会好玩了!”
小妹点点头道:“快去梳洗吧,我也去伺候夫人梳妆,完了大家一起上路。”
明月乐滋滋的回房梳洗,特地换上新衣裳,准备屈原祀好好逛逛。
谢夫人也很想出去逛逛,好玩的心思并不比明月差劲,正如老人们越活越发觉得小一样,谢夫人也想别人看她如明月般那么年轻美丽。
老人总喜欢让别人觉得自己小孩子气,青春不再的女人尤其喜欢别人夸她年轻漂亮。
这岂不是人类的一种悲哀。
而谢夫人并不是很老,而且很有美妇人的魅力,端庄大方,雍容华贵,气度着实不凡。
王小妹刻意用心给谢夫人打扮了一番,吩咐下人们备好船只,大小姐要去屈原祠上香。
姑娘未出阁就是小姐,不论年岁有多大终究是小姐,谢衡就算是长房长孙,依旧大不过姐姐。
于是谢衡辞别了姐姐,自己在家料理明天端阳节正日所有事物。
明月在船中有说有笑,连谢夫人也深受感染,极目望船舱外潇潇细雨,河面上的水雾濛濛,心情很是舒畅。
其实只要多出来逛逛,谁的心情也会舒畅的,心情总是和环境的改变离不开的。
此时大伙儿早已忘了接连两天,府中的酒壶好酒被盗,连绵不断的梅雨天气。都在兴致勃勃的猜测今日屈原祠外庙会上会出现哪些把戏,王小妹道:“往年端午庙会上总有的节目就是男女庙祝对唱,或是请务巫婆来舞蹈。”
明月不禁失笑:“舞蹈?还请的巫婆?她们会什么跳舞,怎么不请写神汉来一起跳?”
谢夫人也笑了,道:“傻丫头,虽说有些神汉也会跳舞,但是屈原是男神,自然要请巫婆来跳了。”
明月还是不解,还欲再问,被王小妹止住。
一路就这样嘻嘻哈哈,欢声笑语的度过了。
屈原祠其实离西塘镇并不远,出了东门顺水而下十余里,虽说如此,但前来烧香、祭祀的却少之又少。
王小妹正感纳闷,庙会怎么没有往年红火了,祠堂外面也是冷冷清清,一如往日那般的寂寞。
往年每逢端阳前后,屈子祠外面总有市集,有卖粽子的、有唱戏的,甚至有打把势卖艺的。而今从船上远远望去,虽然祠堂里仍然香烟缭绕,可是外面却一个人都没有。
明月一愣,赶忙问干娘,谢夫人也摇了摇头,道:“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总之进香还是不妨事的。”
大家好不扫兴,都在纷纷议论怎么今年的端午节前屈原祠这么冷清呢?
谢夫人本来想着进来烧注香就罢了,本以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所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可是天下偏偏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计划往往是赶不上变化的。
众人踏进祠堂,不仅没有香客,连庙祝看门的都没有,于是大家径直走进正堂,堂中依然塑着尊屈子像,陈年了略显破败,依然香烟缭绕,或许比往日多了些生气。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烟火气里透出股浓浓的肉香,还夹杂着酒香,明月不禁大奇。
奇怪的不止明月,甚至众人发现塑像后头支起了锅灶,一盆牛肉正在微火炖着,再一细看,还有酒坛子,最惹人注意的还是那只酒壶,玉制的酒壶!
大伙儿一起叫道:“夫人,这不是我们家那玉壶吗?怎么会在这里!”
家丁们赶忙全端了过来,有个叫道:“夫人!这坛酒正是地窖里丢失的状元红。”
谢夫人点头道:“好,原来都在这里,人呢?”
家丁们正要分头去找,只见后堂悠悠晃晃走进一人,六十上下年纪,蓬头垢面,穿的破衣阑珊还哼着小曲。
众家丁往上一闯就围拢了上去,那人乜斜着眼睛道:“你们是什么人?是烧香磕头的吧。为啥拿了老汉我的酒具,还抱走了我的好酒?”
带头的家丁道:“嘿嘿,这些酒和这个玉壶是你偷来的吧,从实招来,小心皮肉受苦。”
老汉冷笑道:“不错,这些东西都是我从西洋镇里谢府拿来的。你们能耐我何?”
众家丁大怒,挽起袖子就要打。婉蓉夫人道:“慢!这位老汉,你是祠堂里的庙祝么?为何窃取我家的宝物?”
老汉闻听,答道:“还是这位夫人和善,也不瞒您说,我只不过是个过路的叫花子,此处庙祝已经被我赶跑,这叫什么祠堂如今就是老汉我的家。你们进门先要问问主人,胆敢如此无礼。”
明月生气道:“你才是蛮横无理,竟然赶跑庙祝,独占祠堂,还在屈原像下烧牛肉,偷喝我家的酒。快说,这酒和酒壶是不是你偷的?”
老汉一阵大笑,道:“老夫行事光明磊落,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不错,是我偷的,为何你们喝的起酒,就不让老汉我也喝喝。”
明月又好气又好笑,王小妹已经在一旁喝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叫花子绑了。”
众家丁应了,上前就要动手。老汉微微一笑道:“就凭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还能抓的住老夫。”
话语未了,一个扫堂腿趴下了两个,东一拳西一脚,家丁们纷纷被打倒,口里真哼哼:“妈呀,好大的力气。”
谢夫人见状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听令,急忙停手,老汉也不死缠,抱着肩膀站在一旁冷眼观瞧。
谢夫人又道:“这位老汉,看你身手不凡,有把子力气,为何沦为贼偷呢?”
老汉道:“老夫平生就爱打抱不平,劫贫济富,老夫偷也是偷的富豪大家,这有什么不对?”
明月插嘴道:“偷盗就是不对,你把庙祝,把酒肉端到祠堂,玷污神灵也是不对。”
老汉笑了笑道:“这里庙祝以次品香烛高价卖给百姓,还立个功德箱,趁着端午节强制搜刮香火钱,我赶跑了他有什么不对,况且屈原一个人在九泉之下寂寞,我这又煮酒又煮肉的,吃时候还能敬他几杯。”
谢夫人叹口气道:“好汉,此事我且不管谁是谁非,我且问你为何要偷我府里的酒具和好酒呢?”
老汉又笑道:“至于西塘谢府的酒好,我是听人说起过,故此嘴馋来尝一尝,你们谢府财大气粗,哪里会在乎这几坛子酒,夫人说是吗?”
谢夫人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好道:“我谢家历来怜老惜贫,你若要酒喝要饭吃,大可从正门来要,何况你要那西周时候的玉壶做什么?”
老汉道:“哦!原来谢家是德善之家呀,恕小老儿初来乍到,如此说来是多有冒犯,不应当去好人家偷酒。至于这酒壶嘛,不是老儿爱财,我要这玉器何用?自然是听人说喝这种酒就要用这样的壶了。”
明月奇道:“是什么人告诉你这些的?难道是个品酒的大家?”
老汉呵呵笑道:“说的对,这个人呀,不只是个酒中的大家,还是酒仙、酒鬼、酒圣!”
明月更加好奇道:“酒仙?吹牛吧,世上喝酒的人多了,有学问的人也多了去了,你说的顶多是个酒鬼,哪里有什么酒仙酒圣的。”
老汉正色道:“酒鬼只是个自己的谦称,在我们心里,他就是酒中的圣人。”
明月不禁笑了,世上只有个孔子是文圣人,竟然不知连酒鬼中都出个酒圣人,真真是不简单,于是问道:“那这个酒圣人叫什么?”
老汉似乎心驰远方,好半天才道:“他叫刘伶刘伯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