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晨风一路走到尽头,从房门上方的窥孔往里看,招呼他们过来。
陆逸凑拢一瞧,明晃晃的白光照得五平方米的房间通亮,雪白的床,雪白的墙,还有房顶散落的白光,房间里的一切都亮得毫无回旋余地。消瘦的人儿坐在床中正,僵直的目光死盯着白色的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皮肤白的透亮,似乎连皮下的血管都可看得一清二楚,两行清泪在灯光的照射下闪耀出晶莹的光泽。
雪儿!他差点呼口欲出。瞬间的恍惚,将辛宜看做夏雪。夏天死的时候,夏雪也是这般,可怜楚楚的蜷缩着身子,默默的流泪。
“她十分怕黑,也害怕睡觉,所以一直开着灯,不眠不休。虽然可以用药物让她强制性入睡,醒后又会撞墙。”经他提醒,陆逸看见墙壁上点点触目惊心的暗红,心生怜悯,好端端的女孩一夜间变成这样,哎。
飞飞踮起脚,透过小孔窥视,呜咽道:“表姐怎会变成这样……”
曲瑞阳无聊地四处张望,瞥见古晨风投来的友好笑容,婉拒道:“我是陪她来的,不用了,谢谢。”
古晨风按了墙上几个开关,室内的灯管顿时熄灭大半,一动不动的辛欣狂躁起来,惊恐的抓着自己头发,撕心裂肺地嚎叫,旋即,飞快的按下开关,恢复到刚才的亮度,与此同时,辛欣开始用前额撞击墙壁,几名护士立刻打开门。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住她,把她按压到床上,熟练地将她固定。辛欣奋力挣扎,嘴里流着口水,油腻的长发乱蓬蓬的耷拉在面颊,遮住眼睛。
他为了展示她的病情,故意刺激病人?陆逸暗自留了心。
“要进去吗?”
“嗯。”陆逸点点头。
飞飞犹豫片刻,挽起曲瑞阳,表示要一起进去。
古晨风嘱咐道:“病人情绪不稳定,你们最好不好说话。”
开门声引起辛欣的注意,她忽然安静下来,愣怔地望着曲瑞阳,一副熟识的模样。
古晨风和几名护士觉得奇怪,辛欣失常后连自己爸妈都不认识,怎么会对曲瑞阳有这种反应?
古晨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曲瑞阳,眼里蓦然升起化不开的惊惧,身子往后躲,嘴里嚷嚷着:“不要,不要杀我……鬼啊——”凄楚的喊叫声在空荡的走道中传播,引起其他病人的共鸣。一时间,整栋小楼如百鬼哭嚎,尖叫声不绝于耳,本来只是阴霾的精神病楼房隐隐有种地狱的气息。
众人目光齐齐射向曲瑞阳,他无辜地举手投降,“不关我的事,我根本没见过她。”
“是你,凶手,你是凶手!”辛欣愤恨地指着陆逸,喉咙里发出凄怨呜鸣,声线和之前大不不同,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为什么要杀我,我那么爱你,为什么……”
“小雪!”这声音分明是小雪!
古晨风完全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推他们出去,正欲关门,辛宜嘎然收声,嘴里唱着小曲,咿咿呀呀地从每个角落绕过来,缠到每个人的身上,宛如无形的蛇捆绑住全身,使人无法移动脚步,甚至呼吸困难。
陆逸听见辛欣的喉咙里发出夏雪的声音,她说,为什么你要杀我哥……你是凶手,是你杀了所有人……哥来接我了……
铁门哐啷一声合上,陆逸才徒然回过神,转身看铁栅门,门后幽长的走道尽头是辛欣的病房,她还在笑,笑声如碎玻璃刺破了他的耳膜:凶手,是我?
他凝视着走廊,眉宇间挂着深深的哀伤恐惧,瞳仁深处映着惨白的过往,结成一片霜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连他自己也忘却了,只晓得,胸口的疼痛总是在适当的时间开始折磨他。
曲瑞阳抱怨道:“你表姐怎么逮着谁都喊鬼呀,凶手呀。”
飞飞不理他,出言关心陆逸,“陆警官你没事吧,我表姐她病了,你不要在意。”
“我知道。我可以和你聊聊吗?”陆逸颓废地说。
“嗯。”俩人完全忽视曲瑞阳的存在,寻了张长椅坐下,谈论辛欣的事。
曲瑞阳努努嘴:臭丫头,见异思迁,回去加你月租,哼!
厚重的乌云悬在空中,遮挡了可怜的光亮,凛冽的风像冰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树枝交杂在一起,纠纠结结的刺破天际,枯黄的叶子了无生气的飘落。
由于种植的树木繁多,花园显得黑魈魈的,一抹明黄色的小身影吸引曲瑞阳的注意。小女孩蹲在松树下,聚精会神的看着地面,连曲瑞阳走到她身后,她都浑然不知。
“小美女,你在看什么?”
小女孩扬起小脸,甜甜地笑,“大哥哥,你看。”她挪了挪身子,褐色的土壤镶嵌着肮脏的毛发,死灰色的猫眼拱动着一条条蛆虫,女孩爱怜地抚mo着,仿佛手下不是腐烂不堪的猫尸,而是金发碧眼的芭比娃娃。
曲瑞阳蹲下来,眼中噙着冰冷而偏执的笑容,幽幽地说:“真漂亮,你做的吗?”
“嗯!”小女孩自豪地点点头,“哥哥喜欢?”
“当然。”他宠溺的摸着腐败的尸体,似乎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陶醉地说,“如果换作人的话会更漂亮呢,人在腐烂的时候会出现腐败血管网,随着尸体腐败的发展,腐败气体大量产生,胸腹腔的压力增高,血液由于受压流向表面,充积在皮下静脉内,通过血管壁染红周围组织,在皮肤上呈现褐色的网状条纹,随时间推移,变成绿色,有些像静脉血管曲张。”
小女孩一知半解,“大哥哥知道的真多。”
“那当然,哥哥是学医的。”
“学医?是像古医生那样吗?”
“不是,哥哥专门研究、解剖尸体,然后做成美丽的标本。”
“天天,天天……”女人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小女孩站起来,说:“大哥哥,我今天出院,要和妈妈回家。。”
曲瑞阳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叮嘱道:“小美女,漂亮的东西不可以随意跟别人说,更不能给别人看。”他点了下小女孩的鼻子说,“否则,不懂欣赏的人会再把你送回医院哦。”
“嗯,谢谢大哥哥,天天将来也要做好多好多的标本,大哥哥再见!”
曲瑞阳望着小女孩的身影,痴迷地盯着猫尸,嘴角泻出一丝诡异地笑容,用力跌了两脚,蛆虫合着腐败的皮肉变成一团烂泥,运动鞋上沾有碾碎的肉浆,他潇洒地捋了捋刘海,踏步出花园。
阴冷的风吹得曲瑞阳直哆嗦,他茫然地望着四周,纳闷道:“我怎么在这儿?”低头看见鞋上粘有红色的东西和几根毛,不禁蹙眉,弯腰捡起枯叶擦干净,“什么鬼东西,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