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走神,吸了大口凉气,咳喘起来,玄澈赶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背说:“原本不来的,是小方传信说你也跟来了,我才赶了七天的路过来——”
我咳了一通止住,玄澈扳过我的脸,仔细看了看,说:“咳得少多了——五年未见,是比小时候壮了些。”
我挣开他的手,脱口说:“成天关在屋里,一天到晚喝药,是个好人都闷坏了——你倒试试看——”,说完才发觉这语气好像真把他当哥了,在镜子里我们是那么相像。
玄澈身子一僵,缓缓收回手,苦笑说:“你还是怨我——”,说着眼睛去看子瑜,子瑜摇摇头。
我不开口,不明白怎么回事,久别重逢的气氛一下变成古怪的安静,小方走近来,搭讪着端起案上的酒壶用手摸摸,说:“酒菜都凉了,我拿去热热——”,借故走了出去。
屋里安静一会后,玄澈拉起我的手握在他手里,粗糙而温暖的感觉,我不由自主的想:这应该就是血缘之间的亲密感吧?——我以前从不知道。
我看着玄澈,他拉着我的手放到头发里,我用手指摸索着说:“这里怎么凹下去一块?”
玄澈吸一口气,平静的看着我的眼睛,说:“湛儿,我一直等着你长大了再告诉你——我只求你原谅我娘和我——”
我心里“咯噔”一跳,不由去看子瑜,子瑜咬着嘴唇,脸色铁青,盯着玄澈,根本没在看我,我心慌意乱的在心里叫喊:我不想知道,宫廷里就TM没有好事,这不是我的故事,——我无意识的要挣脱自己的手。
玄澈抓住我的手不放:“五年前,父王召我去书房,我以为又是要我看那些无聊的字儿画儿,我还记得那天我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和宫女说笑,她们打趣我说又要对着一幅鬼画符熬上半个时辰,编一堆废话——”
玄澈笑笑,我心里一酸,任他握住手说下去:“进到书房,看见子瑜也在,我跪下给父王请安,半天不见父王要我起身,抬头去看,父王一脸怒容瞪着我,忽然伸手拿起案上的镇纸砸在我头上,子瑜赶上来跪在我身边,我想用眼睛问他出了什么事,却发觉头上淌下的血已经把我的眼睛糊住了———”
“我抬袖子去擦,听见父王骂道:‘心地如此恶毒的女人,生下的也必不是好种子!’,还说我往日疼爱你全是做作,心机深不可测——”
玄澈喘口气,哽咽着说不下去,用手指了指子瑜,子瑜咬牙切齿道:“玄湛的病那年犯得特别凶险,只是吃药却一日比一日沉重——后来我一次次偷喝他的药,吐在帕子里带出宫,找了许多大夫查验,终于有一个大夫想到毒药,用木炭度送法找到药源,却是见效极慢的,让人逐日虚弱——”子瑜说着眼睛通红,只是看着玄澈。
玄澈苦笑着看着我说道:“你的一切饮食起居都是我娘照看——那年秋天你喜欢的黑猫儿‘墨去’死了,父王看你不哭不闹,和没事一样,感叹道:‘湛儿性子坚忍,心性无情,倒是最适合做皇帝’——”
我在心里想老一套,宫廷里永远是这些老一套,于是平静的问:“后来呢?”
玄澈说:“后来?——那天我就被监禁起来,第二天见到我娘的灵柩,说她犯了急症,一夜之间病死了——没几天赵王搜出我谋反的黄袍和书信,我就以谋反罪名废去太子,发配远关,父王说只要我进京,即以谋反论处——”
玄澈抱住我,落泪道:“湛儿,我只有你一个弟弟,我是真心疼爱你——父王他冤枉我——我在这草原上呆了五年,骑马只是走不到头,天也是又高又远,望不到边,慢慢发觉这里最好,我总是惦记你,不做皇帝也罢,你看我娘为了要我做皇帝——湛儿,我只想你能原谅我娘和我——”
我沉默一会,笑道:“对一个没娘的孩子做这种事,你觉得是应该原谅还是应该天打雷劈?”
玄澈脸色惨白,我叹口气,用手指按着额头,说:“我累了,要歇息,——”,玄澈默默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手心里还留着他的温度,终于不忍心,大声说:“你让我想想——我从没有怪过你——”
玄澈站住,背对着我点点头,走了出去。
我沉默的看着子瑜,他的眼睛又冷又空,一无所有,我想到药里的毒,老皇帝的镇纸,皇后的棺材,——
头痛欲裂中我对自己说:皇后已经死了,这个锅不管黑不黑都让她背着吧,大家继续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