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三小姐!你不能进去啊,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非得打断小虫的腿不可!”
“放开!你放开我小虫!今日不收拾这个郑关颜,我就不是孟墨染!”我愤怒地高呼着,企图让拉着我的小虫松手。街衢上的商贩和路人都好奇地朝着我们看过来,随后便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喊的不是别的,而是我早已听得起了耳茧的二字——“妖怪”!我早已习惯了,所以权且当这些是习以为常的“赞美”。
我——孟墨染,纯阳城赫赫有名的孟家小姐是也!不过却是三小姐!此时使出浑身气力拉着我的瘦弱少年是我的小跟班儿,他原是叫“林翮威”的,我看他生得孱弱又生性懦弱,成日里只会跟着我,于是便改叫他“小虫”了。在孟府,你若是问人家这林翮威是何许人也,怕是没人能答得上来,可你要是问“小虫”是谁,十个人便有九个半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哦~小虫啊!不就是那个三小姐的小跟班嘛!”你看,这有时候啊,一个通俗好记的名字是何等重要!
再说说我为何要和小虫在这纯阳城最大的买欢之所——醉香院外奋力地拉扯。不为别的,就为了给我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郑关颜一个教训!还没三媒六聘娶我过门,他就成日里在青楼里厮混,甚至还送了价值连城的和田玉镯子给头牌姑娘笑嫣。这纯阳城凡事嘴巴和耳朵好使的,又有谁人不晓得县太爷的独子郑关颜是个花花公子啊!偏偏我这孟家三小姐要嫁给这样一个无赖。既然嫁进那倒霉催的县衙已经成了定局,我也只好认了,不过怎么着也得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我孟墨染的厉害!
这样想着,我更是气愤不已,纵然小虫都快拽着我躺倒地上去了,可我还是坚持原则:“小虫,你撒不撒手?!”小虫惊恐地摇着头:“三小姐!你就听小虫的一回吧!咱回去吧!”
我使劲儿匀了匀气息:“好,是你不撒手的,休怪三小姐无情!”说着,我便闭着眼睛狠狠朝着小虫的手上要去。
小虫一声哀号,吃痛放开了我。我没待他站起来就撩了衣袖朝醉香院冲了进去。
这醉香院不愧是“纯阳第一楼”,刚进门就是一股子香气扑来,让我有些头晕目眩。我慌忙捏住了鼻子朝里张望。楼阁的铺陈奢华程度比我们孟府更是了得,朱红色的门窗都用的是绣艺了得的烟雨图啊山水图之类的。我只肖瞧一眼就晓得这些绣品是出自我们孟家的“一枝独秀”!想我孟家的绣品可都是销往京都的,达官显贵、闺阁名媛、上至皇帝老儿,没人不对我们的绣品啧啧称奇的,当然绣品的价格也自然不低。可惜,此时看在我眼里,觉着自家的绣品也掉了身价!那些色彩艳丽的地毯和桌椅茶器,看得出样样是上品,难怪那么多的臭男人甚至不远万里来醉香院!
此时眼前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们个个搂着怀里的莺莺燕燕忙碌,那些跑堂的小厮、伺候姑娘们的丫头都在富丽的厅堂里穿梭着,谁也没瞧见我。直到一个才送走客人的姑娘一边扭着水蛇腰对着门口娇声说着:“再来啊王员外!”一边捎带瞧了我一眼,这种被忽视和遗忘的局面才有所改善。
果然不出所料,她喊的又是那两个字,不过不同的是,她那一声尖叫差点将屋顶上的瓦片给震下来。她的五官都扭在了一起,连绢子也毫不留情地抛在了我脸上,她一转眼就从我面前消失了:“啊!妖怪!”
这下子好了,终于有人抽空看看我了,甚至我能感觉得到,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厅堂里立刻静了下来。我迅速甩掉姑娘大方馈赠的绢子,深怕她刚刚送走的那个大脑袋王员外的恶心气味留在我身上。理了理衣袖我抬起头,立马对上了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啊!妖怪啊!来人啊,抓妖怪啊!”人们的默契度总是这么高,听着都让我有些腻味了。那些方才还对着怀里的人儿山盟海誓的臭男人们早已经将姑娘们抛下朝楼上跑了,留下那些姑娘们踩着慌乱的小碎步子向楼上逃窜。尖叫声不绝于耳,我听得有些烦闷。
躲在人群中那个恨不得将所有金银首饰都挂在身上的半老徐娘颤抖地向外面招着手:“洪武!洪武!还不快点滚进来!”我睨着眼睛看着这个还有些姿色的女人,想必她就是这醉香院的老鸨子吧!一溜烟的功夫,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举着棍棒刀枪就冲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哆嗦成一团儿的小虫。“三小姐,快跑啊!”小虫瞪大了眼睛使劲儿给我甩眼色。
我斜着眼睛学了学二嫂不屑地看了一圈儿那些围着我的武夫,一个个长得天怒人怨的,还敢挡着本小姐的道儿!这一招果然凑效,那些武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此时我还真得谢谢我的二嫂,若不是她总是这样看我,我还不能成功地击退这些肤浅肤色呢!
“洪武!上啊!老娘拿了那么多银子供着你们,连一个母妖怪都不敢动!你要是不把她弄出去,老娘就让你往后跟着野狗抢食吃!”老鸨子的眼神真像是要将那个独眼儿的洪武给一口吞下。
“洪武!”我转头看向那个独眼龙。“你…你怎么知道我叫‘洪武’?”那个独眼儿龙吓得快要连刀都举不起了。哼,怎么知道的?我在心里嘲笑他愚蠢,那些武夫都不安地看着他,他不是“洪武”才怪呢!
“你若是不让他们撤了,我就帮你算算你这阳间的‘大小’你还能开几次!”我故弄玄虚。洪武的刀都快拿不住了,他飞快地扔了家伙朝外跑了,那些武夫先是向后退着,我甩了甩衣袖他们便都撂了家伙尖叫着跑开了。洪武一定吓坏了,他怎么都想不到我是怎么知道他嗜赌的。其实一点也不难回答这个问题:我每日都在一枝独秀隔壁赌坊门口见他输了钱骂街。
场面一片混乱,我只是向前踏了一步,厅里的人就尖叫着朝后缩了十多步。小虫早已站在我身后了,他小声拉着我:“三小姐,姑奶奶,赶紧走吧!”
我不理会他,只是镇定自若地看着厅里的人们,正如他们也都目不转睛盯着我这“母妖怪”,生怕一眨眼就被我生吞活剥了。
“哼!你们这些女人,看看那些臭男人,刚才还说要好好疼你们一辈子,现在瞧瞧,都死到哪里去了?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吊嗓子,小姐我耳朵都要被你们震聋了。还有你!”我揉了揉可怜的耳朵指着那个可恶的老鸨子。众人均退后一步,留下形单影只的老鸨子东张西望了一番抖着双腿立在原地。
“妖怪就妖怪了,你还要加一个‘母’字。我看你才是母妖怪!”我咬着牙骂了一句。原本嚣张的老鸨子见武夫们都逃之夭夭了,心知自己没后援,便耷拉着脑袋不言语。
我甩开继续拉着我的小虫学着街头卖艺的老头儿拱了拱手环顾四周说:“各位,今日小女子来没有恶意。如若不想受牵连,还要劳烦笑嫣姑娘交出郑关颜这个混蛋!”说到最后,我恨不得将那个没见过的郑关颜当作云娘做给我的宵夜吞下肚子。
楼上的一个阁楼门口立刻闪开了一条道儿,闭合的门口处站着一个早已吓得面无血色的女子,她身后藏着一个使劲儿将女子拽到自己前头的男子。那个女子倒真是少有的美人儿,脸上敷了那么厚的脂粉也是一副扶风若柳的模样,瞧得我都不忍心这样吓她了,至于那个男子,他探出来的头看上去是那么猥琐,和我见惯了的风liu公子一个模样,既没有特色也没有精气神儿,看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我一边感叹命运的不公、感叹我爹爹竟然将我许给了这样一个鼠辈,一边迈着风卷残云的步子上了楼。一路上畅通无阻,我斜着眼睛看那些让开了道路的人。终于,我站在了我那就快要哭着回娘胎的未婚夫婿面前。他那做了挡箭牌的宝贝笑嫣几乎快要晕厥。
我冷笑一声伸手摸向笑嫣,这可人儿马上就又开始尖叫。我捏着鼻子忍受她身上的脂粉味儿:“叫什么叫!我还当我家怀了崽的母驴已经叫得怪吓人了,哼,看来它见了你也要叫声‘祖师奶奶’了。还有,本来脸蛋儿就这么美了,还抹这么多的劳什子做甚!小姐我都要呼吸不畅了!我不就是要帮你擦掉那点花了的脂粉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笑嫣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有些不忍心,对着她点头:“你让开,我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