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修好后,五个人又上路了。一路行驶地顺利,路上也不堵车。乔且行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开始他还会撇几眼,后面的就直接挂掉。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乔灿一脸狐疑地看了哥哥几眼,嘴巴翕翕合合几次,但最终别过眼,沉默了下去。
后海泛舟,荷花边上饮茶。玩的倒是不亦乐乎。
乔且行谈笑风生,妙语连珠,但不经意的一瞥还能看见他眼底深深的疲倦。
电话又响起时,他起身走出座位,蒋小溪注意到他脸上泛起的不悦。他站在不远处的站的桥上,手指在比划着,样子有些激动,不知道他对着话筒在说些什么。
回来时,他问:“等会有个姐姐要一起来玩,你们欢迎不?”
“当然欢迎了!”史琪一向爱热闹,就提议道:“或许等下我们可以一起去唱K?”
陈娅心情欠佳,一路上都是冷冰冰的不言不语,这次却笑容可掬起来,“你做东,客人当然你来定。多叫几个人来也挺好的。”
只有乔灿和蒋小溪想到了一起,想知道哪个姐姐要来。
蒋小溪不好意思问。就听见乔灿问道:“是谁要来呀,哥?”
一听说是杨静言。
乔灿脸一沉,冷冷地问道:“她来干什么?”
乔且行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看着湖面上的荷花的样子倒有几分漫不经心。
蒋小溪一直静静地呷了口茶,心想,路上那六七个电话,估计也是这个叫杨静言的女人打给他的吧?可杨静言是谁?她心里嘀嘀咕咕,不会是她的女朋友吧?她慌里慌张地想着,抬头看乔且行时,他目光也正好往这边看过来,像一张炽热的网。
蒋小溪忙低下头,脸颊倏的红了。
乔且行脸上也有些烫,像个情窦初开的男生,眼神慌乱的像只奔跑的小鹿。
两个人对彼此都有好感的。
或者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虽说,对于深沉而内敛的情感来说,一见钟情总是显得有些浅薄稚嫩和脆弱,可这世上那些海誓山盟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大多不都缘于那惊鸿一瞥吗?
蒋小溪一直都是个后知后觉的人。
此刻她心中的情花绽放,似乎也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和止明联系越来越淡了。
不过,蒋小溪刚刚十九岁,乔且行比她大十一岁。他似乎拥有蒋小溪喜欢的所有优雅的品质,成熟,内敛,低调,温和,谦逊。要知道对于一个情窦初开,没有什么鉴别能力的女生来说,是很容易陷入成年男人布置的情网。而成年男人大多都身经百战,在滚滚红尘中跌打滚爬了许多年,自然清楚如何去讨一个小姑娘的欢心。
这时,女孩应该有所戒备。
这个道理,谈过几次恋爱的安心如曾经跟蒋小溪说过无数遍,蒋小溪的情感经历虽说只是干净的纸上那么浅浅的几笔,但理论知识却知晓不少。她却固执地相信,乔且行不是在刻意讨她喜欢,他的目光温热潮湿,像是梅雨的江南,墙角繁盛的苔藓,像一张白色波浪下轻轻扯起的一张网,轻易地就笼罩了她的心。她的心是欢喜的。
事实也是这样的。
乔且行从见到蒋小溪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
尽管他是个理智克制的成熟男人,可这次感情却像是泄闸的洪水一样,汹汹而来。他是家中长子,父亲早逝,家中一切都需要他操劳打点,而立之年翩跹而至,事业也小有成就。他青春从来不曾放肆地生活过,在情感上,也习惯了压抑自己,从小大,他的人生都是一盘中规中矩的棋,从来没有剑走偏锋。
直到那天,他在图书大厦遇到蒋小溪,那一头飘逸张扬的海藻肆意散落在肩上,让他他一见倾心。起初,他也以为,那不过是他欣赏那种张扬放肆的生活状态而已。那种与他的封闭木讷的生活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日子,那么的鲜亮,那么的让他羡慕。
慢慢,他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一开始不过是念念不忘了她的眼神,她微笑的样子,甚至是她发梢的清香,指尖的温度。
她是他的鸦片,是他的毒。
此时,在荷花潋滟的湖边,两人的眼神假装不经意地掠过彼此时,乔且行看着盛开极艳的荷花,在风里婀娜摇曳的姿态,心里欢喜极了,他甚至有些忘乎所以。
直到杨静言姗姗地出现在荷花市场。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像是谁拿着木棍狠狠地敲打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子从现实的云端摔到现实坚硬而残酷的大地上。
杨静言穿着一件碎花过膝长裙,齐耳短发,脸色微微有些发黄,乔且行最不喜欢的是她鼻翼处的那颗痣,那么像是白面板上沾了一粒可恶的黑芝麻。
杨静言大大方方地跟大伙打完招呼,要了一杯草莓奶昔,就靠着乔且行坐下,一副小鸟可人的样子。蒋小溪的目光幽幽地看了过来,脸上蒙上了阴影。
乔且行脸上有些尴尬地介绍说:“这是杨静言,我的女,女朋友——”
“女朋友?”乔灿鼻子里很不屑似的轻轻哼了一声,眼神很不友好地上下打量着杨静言,看起来她并不中意这个未来的嫂嫂。
蒋小溪握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仿佛暖意盎然的温房陡然换成了冰棱密布的三九天,浑身都冷冷的。她盯着杨静言看了很久,觉着对面的女人有些像《围城》里的孙柔嘉,看起来性格温和,像一只柔顺的小绵羊,没有人注意她的时候,她瞪了乔且行好几眼,低声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且行,给我杯温些的水”,杨静言纤手一指,柔柔地吩咐道。
乔且行低头不语,很听话地把杯中的水重新兑好,好脾气地递到杨静言的面前。
“且行,要帮我苹果削成一小块一小快的,我不好咬。”杨静言又吩咐道。
乔且行向服务生借了水果刀,很仔细地把苹果削成小块状,插上牙签,递给杨静言。
杨静言温柔地咬了一小块苹果后,又柔声跟乔且行说道:“今天,我不怎么恶心了。”
乔且行有些心不在焉,怔了怔,才懒懒地说了句:“是吗?这挺好的。”
陈娅和史琪面面相觑,都看的愣愣的。乔灿看到杨静言矫情的样子,心中火冒三丈,可哥哥在场,她又不便说什么,便气咻咻地提议说要去划船。
蒋小溪坐在那,也觉着胸闷气短,听到乔灿这个再也及时不过的提议,第一个拍手赞成叫好。乔且行看了蒋小溪一眼,眼底藏着些忧伤,轻声问:“不是刚划过船吗?”
“小灿,我就不跟你们去玩了,肚子里的胎儿怕凉。”杨静言的手在桌子地下拽了乔且行一把,转过脸轻声嗔道:“且行,要不你陪他们去玩吧,不用管我了。”
“别了!”乔灿冷冷地说道:“我可没兴趣做你们的电灯泡。”
乔且行瞪了妹妹一眼,心绪万千,却只得柔声道:“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陪你坐会。”
杨静言仰着头,一脸不可一世的神气。
蒋小溪站坐在乔灿身旁,心里烦乱如麻。本以为遇到了爱的人,却不知他身边早已有如花美眷陪伴,泪水又差一点涌了出来。可能是因为早上没有没吃早饭,中午又喝了一肚子凉茶,一站起来,竟有些头晕目眩,还有些恶心,脚跟还没站稳当,就靠着栏杆呕吐了起来。
杨静言坐在蒋小溪旁边,嫌恶心捏起鼻子,别过眼。
“你没事吧?”史淇雨一脸担心地看着脸色蜡黄的蒋小溪,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问她:“是不是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乔且行递了杯水让她漱口。
吐完后,蒋小溪觉着稍稍舒服一些,可小脸却全无血色,小狮子鼻也红红的,乔且行看她的眼神有些难过。
蒋小溪受不了那种眼神,“我还是先回家吧!”
“我送你回去”,乔且行抬起头,脱口而出。杨静言柳眉微皱,在后面使劲拽住乔且行的胳膊,瞪了他一眼,有些不乐意。
“不了!不了!”蒋小溪看到杨静言微愠的脸色,赶紧摇摇手拒绝道:“我自己可以的。”
“要我哥送你回去吧,别硬撑着啦”,乔灿本就不喜欢坐在她哥身边的杨静言,就皱着眉头催促乔且行,“哥!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开车?”
坐在车上,蒋小溪说:“我家住在昌平。”
乔且行一愣,昌平?那天从西单图书大厦,尾随她出来,明明看她去了翠微路。
车子任性的从后海奔向昌平,这一路上环线还是如旧的车流如潮。乔且行播放了一张CD,是班得瑞的曲子,舒缓而恬静的田园曲风。乔且行以为蒋小溪是会喜欢,可才听了开头,蒋小溪伸手就把它关了,还伸手拨了FM90.0。
“现在胃里舒服些了吗?”乔且行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那个,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没事的!”,蒋小溪莞尔一笑,客气而礼貌,“谢谢你!”
一路上,乔且行听到电台的主持人时而说着路况,时而又播放音乐,蒋小溪皱着眉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张脸清浅淡然的靠着椅背,慵懒的眼神微眯着看着降落半空的落日余晖。乔且行替蒋小溪把遮阳板的盖了下来,蒋小溪又赌气地重新翻了上去,她睁大了眼睛直视的太阳,可能是阳光太刺眼,乔且行看到蒋小溪眼角的泪珠。
乔且行别过眼,心里翻着酸楚,却假装镇定自若的开着车。
车子还是继续在车海里挣扎着,乔且行忽然不希望道路顺畅,越堵越好,永远堵下去。
最好是堵一辈子。
一辈子。
蒋小溪依旧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她什么都没有问,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前面落霞漫天。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像是要天荒地老。
“其实,静言她……”乔且行话还没有说完。
“她挺好的”,蒋小溪笑了起来,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没想到你结婚了。”
“不!我没有!”乔且行握着方向盘,看着蒋小溪的脸,固执地解释,像是被误会了偷吃糖果的孩子,梗着脖子道:“我没有!没有!”
“那也快了,不是吗?”蒋小溪想起杨静言怕吃酸怕喝凉水的样子,心里跟着微微酸痛起来,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奉子成婚。恭喜你了!”
乔且行的脑袋耷拉下来。
此时,他说不出口。也说不清楚自己和杨静言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