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温只觉得脑子一热,立刻站了起来,朝后退了几步,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谦谦君子似的。
“我娘问我愿不愿意娶灵芸,我当时没拿定主意。虽然灵芸和我感情不错,但更多的是兄妹之情,我并没有做好接纳她成为我妻子的准备。但是,至危一出事,我娘马上就改口了,说灵芸是杀人犯的妹妹,不配进我程家的门。伯温,男子汉一生在世,总不能做这落井下石的恶事吧。灵芸没有了母亲和哥哥,我更要负起照顾她的责任来—所以,我坚持要娶她。我娘不同意,我就带着她和你一道到青田来了。”
“可是,灵芸一直是喜欢你的。”刘伯温一直以为程至安和沈灵芸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程至安突然冒出这一席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我当然知道。有的时候,我觉得她太完美了,完美得有点不真实。她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也不会计较,更不会算计别人—她是这样的与众不同。可是刚才在杀人游戏的时候,我发现她也可以撒谎,撒起谎来也是那么的熟练,那么的有城府。我真的很惊讶,伯温,有时候,完美的人会让人觉得可怕,因为谁也不知道,在完美的外表下所隐藏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真实面孔。”
刘伯温抓紧程至安的胳膊,用力的摇了摇:“至安,你在说什么呢,那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你不可以,不可以这样说你未来的妻子!”
程至安苦笑了一声:“你就听听我的牢骚吧,这话,除了你,我也不可能对第二个人说。”他那张精致的脸孔上所弥漫的是一种复杂的情感,一时间让人无法看透。
刘伯温怔怔的松开了手,又给他揉了揉:“对不起。今天晚上就当我们什么也没说过,你安安心心的做好当新郎的准备吧。对了,你父母会来吗?”
“应该不会吧,我走的时候他们就说不认我这个儿子了。”程至安躺倒在床上,“伯温,你的表弟和表侄,怎么我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呢。”
“人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亲戚么。”刘伯温走到窗前,靠着窗框—如果是在现代,那他下一个动作绝对就是点起一支烟,然后无比惆怅的抽一口—刘伯温低下头,隐隐的看到了窗户外面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刘伯温静静的盯着那团毛绒绒的东西,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闪电般的推开窗。
“哎哟!”
在窗框发出一声与硬物撞击得出的沉闷响声后,紧接而来的是一声惨叫。刘伯温单手撑住窗框,以一种优美的姿式无比帅气的翻过窗户—
“伯温,不要!”
“哗啦!”
“救命啊!!”
程至安冲到窗前,看到的是一张无辜的小脸还有窗外那片被奋力拍打得波光粼粼的池水。
“朱重八,你—”
程至安眼前的朱重八正头顶草环,双手紧紧抓着窗框,以一种惊恐又略带兴奋的眼神盯着自己。程至安赶紧把他抱进来,然后对正在水里挣扎狂叫救命的刘伯温大声喊道:“伯温,别害怕,这个池水还不到五尺!”
瞬间,世界安静了。
刘伯温默默的站了起来,一步一停的走到池边,爬了上来。迎接他的是一脸关切的沈灵芸和已经笑得快要晕过去的杨福大。
“哈哈哈哈哈……”
打着照顾刘伯温的旗号,杨福大到厨房讨了一碗红糖姜茶给刘伯温喝。原本她已经告诫自己不能再往别人伤口上撒盐了,可是一看到刘伯温裹着毯子缩在床上时真情流露的那哀怨的小眼神儿,还是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
刘伯温不停的擦着鼻涕,闷闷的说道:“你居然让朱重八偷听我和至安的谈话,真有你的啊。”
“拉倒吧,我可没有那么无聊,是他自己闲不住。不过,”杨福大话锋一转,“你今天晚上是不是琼瑶奶奶附身啊,居然还说什么‘你不可以,不可以这样说你未来的妻子!’哇噻,真是太有画面感了。”
“你懂个屁,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西门大妈和琼瑶奶奶。”刘伯温的心情真是坏到了极点,他连打了几个喷嚏,赶紧裹紧了毯子,“明天早上咱们赶紧走。”
“怎么了,在这里心神不宁啊?”
“少扯淡。我只是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刘伯温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哆嗦着把红糖姜茶喝了下去,又哆嗦着把能盖的都盖上了。杨福大试了试他的额头:“喂,你好像发烧了。”
“可能吧。”刘伯温裹得好像一只从茧里探出头来的毛毛虫,“都是你那个杀人游戏惹的祸。”
“程帅哥和他未来的老婆闹别扭了?”杨福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拿出了一粒药,“白天吃白片,不瞌睡,晚上吃黑片,睡得香—我可就带了这么点药,看你现在这可怜样,赏你一粒吧。”
“多谢。”
“不用客气。”杨福大笑眯眯的把药收起来,拍了拍刘伯温的脸,“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好了。”
“杨福大。”
“哎?”
“对不起。”刘伯温坐了起来,“能让我抱一下你吗。别想歪了,纯粹朋友的拥抱。”
杨福大看着他那股迷茫的劲儿,笑了笑,很大方的坐到他身边,很自然的给了他一个拥抱。刘伯温的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喃喃自语道:“说真的,我好想回去,这里我呆够了……”
“行了行了,人家小两口吵架,你受什么刺激啊。”杨福大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背,“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病。”
“你愿不愿意陪我回高安一趟?”
“什么?”杨福大给刘伯温披上衣裳,“你怎么听风就是雨的,干嘛又要去高安啊。”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当高安县丞的时候复核一桩杀人案有疑点吗?”
“记得啊。你还说处决的那个犯人就是程至安的弟弟么。”
“对,我想去高安,把这个案子查清楚。”刘伯温握住了杨福大的手,“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觉得只有你才值得我信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咱俩是同事的缘故—在这个世界,无论我跟谁有多要好,他们也不可能完全的读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