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如墨，黑色的袍子裹紧了裴凡，淡淡的面容深不见底，谁也不曾看清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远处的暗卫只是留心着周围的动静，并不敢看自家主子的神色。
不过是凭栏眺望，整个京城的夜色便是一览无余。几处灯火屋舍，不过零星碎光，闪着橘黄色的柔和。
或许屋内正是其乐融融的场景，是裴凡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温情。
他重重地拂了袍袖，暗沉的脸色和夜色融为一体。
“王爷，不好了。”来人的声音有些着急，可是感受到那样冷的氛围，却又不敢上前。
裴凡的眉心微蹙，冷冷地打量他一眼，只淡淡地开口道：“几时才能学会稳重？且先禀告来听听。”
或许是心里的温情未褪，裴凡有些一反常态，并没有惩罚他。
侍卫有些惊讶，但还是怔怔地说着他的打探到的消息，“王爷，据说安德太子的儿子找到了，就是，就是鬼医莫问。”
裴凡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倒是不足为奇。只是淡淡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皇上已经把他接进宫几日了。好像是，动了储君之心。”侍卫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他在害怕，怕这个让人看不透的王爷会下狠手。
“嗯。知道了，下去吧。”裴凡早就料到会如此，所以他的态度很平静，平静到让人看不出一丝欲望的涟漪。
侍卫捏了一把汗，火急火撩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越是到这种时刻，便越是要冷静。裴凡的性子和裴皓不同，他是个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是能完成目标，他就从来不在乎过程中有多少虚伪做作。
他轻抚朱红色的栏杆，已经有了细细密密的裂纹了，纵使是看得不分明，可是指间的触感却是这样告诉他的。
再看过去，他的眼里已经染上了嫣红，好似刚才的柔和已经被全部撕裂。
他在恨，恨所有的人。终有一天，他也要活在阳光下，取代裴皓，取代莫问，甚至取代皇上！
御书房。
“孙儿，朕想了许久，还是想立你为储。”皇上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希望。
可是下一刻却被莫问的决绝给浇灭。
“皇爷爷。我早就说过，让我留下来帮您可以，但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是从此我叫莫问，我不会做什么储君，第二我只要岳宁，事成之后不会再留在宫中。”
老皇上轻声叹气，这几****已经是不下数次的好言相劝了，可是奈何他这孙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怎么说也不管用。
“好，那便随你吧。不过是王爷还是要封的，雍亲王吧。”最终还是软了心肠，后退了一步。
和谐、和睦为雍。
为人温文舒缓为雍。
莫问知道皇帝的期望，点了点头，道：“皇爷爷，您放心，孙儿会尽力的。”
“嗯。”皇上沉声，随即又说道：“这次怕是场硬仗，也不知要到何时。你好久也没见岳丫头了，去见见吧。”
莫问半跪，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谢皇爷爷。”
岳府。
暗夜如水，万籁俱寂。
岳宁温柔的眼神和柔柔的月光交融，她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搭在还比较平坦的腹部，似乎是在细细描摹心中的人儿。
“孩子啊，你感觉到了吗？”岳宁的声音很轻，很柔，“你爹爹的样子，我想着多画一画，你也许更像他了。”
慈母般的光晕从这个女子的身上淡淡的撒出，如皎洁的月光包容着整片的柔和。
小莲和花宜跟在后面服侍着，却不敢出声，唯恐惊扰了这幅静谧美丽的画卷。
自从东霞死后岳宁整个人都不怎么好，眼瞅着每天的清瘦下去，好不容易今日有了些笑意，她们心里都要欢喜坏了。
虽然已经是五月份的天了，可是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
花宜刚准备把手上的月牙白色披风给岳宁披上，就被一只横空出来的手给夺了过去。
花宜一瞅，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刚准备说话的小莲，满眼含笑地下去了。
莫问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但在看到花宜的神情之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他打量着女子越发清瘦的腰身，眉心微蹙，只轻柔地为她披上了披风。
岳宁并没有回头，她只以为是花宜或者小莲，便只是轻笑道：“难为你们想着了，这会儿倒是的确有些凉了。”
莫问没有答话，只是从身后整个地环住了岳宁。
岳宁的身子微微一颤抖，她这才看清水光潋滟中的修长身影。
“可是好多了？怎么我不在瘦了这么多？”莫问的独特气息在岳宁的发丝间剧烈地弥散。
岳宁忍住心中的欢喜，轻轻地推开了他，咬了咬嘴唇，满腹委屈，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何苦再来招惹我！”
莫问微怔，原来她是生气了。再次轻轻地揽住了佳人在怀，道：“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舍得不要我们阿宁呢，可是整天日思夜想呢。”
莫问轻柔地吻了吻她的秀发，充满魅惑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岳宁的脑海里。
被他这么温柔相待，岳宁哪里还能装的出生气的样子，只是一味地“哼哼唧唧”的声音来表达不满。
“没想到不过几日，我们阿宁便变了一个性儿，果真岳府的水好养人。”莫问已经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最终还是忍不住发笑。
岳宁直到感觉到肩头的人笑得有些颤抖才反应过来莫问这是在讽刺她。
她心里暗自腹诽，难道果真如外界所说“一孕笨三年”么，那她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莫问！你以后要是再这么说我，我就，就……”
“就怎样？”莫问仔细盯着她那张小脸已经是由白皙变得微红了。
“就不给你生孩子。”岳宁脱口而出，下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了。
“阿宁原来是这个想法，咳咳，倒是怪我没尽心了。”莫问笑得眼睛都弯了。
只是岳宁的脸颊更红，眼波流转，媚如情丝，朱唇轻启。莫问眼里的深意更重，夹杂着几分情意，越发迷离。就连他随着拥着岳宁手也忍不住加重了几分力道。
隔开一层披风，莫问的手轻而易举地透过薄薄的春衫在她身上游走。
正是意乱情迷之时，岳宁却突然被划过腹部的温热惊醒，她按住莫问的手，想要停止这不断上升的温度。
莫问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轻声道：“她们都走了，我们去房间好不好？”
岳宁轻轻地摇了摇头，拉过他的手温柔地搭在她的腹部。
莫问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可是他不敢确定，反手握住她的柔夷，探了脉息，果真是的！
他眼里的迷离突然被这欢喜所取代，轻柔地揽住岳宁靠在他身上。
他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惊喜，“阿宁，阿宁……”一声又一声低沉而魅惑的呼唤。
岳宁轻声笑道：“怎么？高兴傻了？”
莫问轻吻她的鬓发，道：“是有些欢喜过头了。阿宁，你真好。”
西月的光辉逐渐在空中蔓延，漫天的星辰似乎也在闪烁着欢悦。
“阿宁，你信我。只要帮皇爷爷处理好最后的事情，我一定带你和孩子隐居山水，再不过问世事。”莫问的声音坚毅而决绝，这个江山，他注定愿为了美人而放弃。
岳宁听到他说起这些，隐隐的觉得心内作痛，那个巧笑的脸庞又开始浮现。
她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拳头，似乎是咬牙切齿一般地说道：“阿问，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莫问看到她的瞬间变化的眼神，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要池秋！东霞就是为了保护我而死！我不会放过她！”岳宁是一心想为东霞报仇的，奈何自己如今的情况却是无能为力。
可是莫问不同，他完全有能力对付池秋和裴皓。最重要的是，他还是自己的夫君和孩子的爹爹，东霞为了她们俩而死，他所做的便算是他们一家人对东霞的报答。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做到。”莫问的心里对池秋这个女人更是厌恶了，连带着也坚决了一定要处理了裴皓的决心。
次日，清晨。
宣旨的太监不过是刚刚说完，底下的大臣们便神色忽变，各有不同，却很快又掩饰在一片“皇上圣明，王爷千岁。”的喊声中。
只有“裴皓”，他仍旧是淡淡的样子，似乎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莫问却分明地能感受到他空洞眼神背后的算计和狠毒。
莫问有一种直觉，他觉得眼前的似乎并不像是以前的裴皓，裴皓根本没有那么会掩饰。
如果这个不是，那么真正的裴皓又会在哪？他已经回京了又怎么会再让这个神秘人来代替他？
这一切仿佛都有根据一般，却很快又无处可寻。
就好像是迷宫一般，让人越往里面走便越发摸不着头脑，莫问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不过无论前方如何渺茫，这条路，他是一定要走下去的。为了父亲母亲，为了岳宁，为了孩子，为了皇爷爷，他必须做！
莫问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永无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