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屋内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中。
拓拔宏似是不悦，却又不解地看向岳宁。又看了看莫问，原本紧绷的神色在看过莫问之后，突然又松懈下来。
“阿宁。”莫问叹了口气，回身拍了拍她的手，“你可知道，裴皓如今……会做什么？”
裴皓如今，会做什么？
回答莫问的，并不是岳宁，而是一直矗立在门口的陈曦：“主上，我们走的时候李记已经被烧。”
莫问神色未变，轻轻点点头，道：“既然被烧，恐怕那些东西，现下都落在了裴皓的手上……”他停顿了一下，“不久，裴皓也该找过来了。”
听他这样说，岳宁不由得往前走几步，看到他的神色后，却是一愣。
裴皓烧了李记，按说此刻两人应该算得上敌人。若是对头找过来，他又怎么会有如此平静的神色……不对……
莫问的神色中，甚至带了一两分……兴奋。
是她看错了么？
正怀疑，莫问却突然向着她抬起了头，一双眼眸如深井般幽深：“阿宁，你不是一直想报仇的么……”
岳宁又是一惊。
莫问的目光落在门口，突然展颜微笑，如黑夜中盛开的罂粟花：“谋朝篡位，不知道这样的罪名……你觉得可够？”
谋朝篡位是什么意思，岳宁自然明白。
但是，他这样说，却又是什么意思？
岳宁紧紧地盯了莫问，他却又恢复先前的神色，看向陈曦，吩咐道：“李记里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么？”
陈曦应声称是。
“如此便好，”莫问点头，突然起了身，“走罢。”
“去哪？”岳宁和拓拔宏一齐开口。岳宁是一脸的不解，拓拔宏却是一脸震惊。
“顺郡王府。”提到这四个字时，莫问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岳宁看着他，不由得暗暗心惊。
之前去顺郡王府的时候，莫问与现在的反应完全不同。
就是他离开顺郡王府去苗疆的时候，也不是现下的反应。
现在的他，看上去像是一头隐没在黑暗的猎豹，随时都准备扑出去将猎物咬杀。周身布满了恐怖而危险的气息。
她的目光落在莫问颈间的疤痕上，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岳宁眯了眯眼睛。
拓拔宏还未及反应，却听门被人疯狂地砸响。门缝之间，透出明亮的火光，外面更是马蹄声不绝于耳。
显然来的人并不少。
莫问唇角居然再次带了笑，示意陈曦开了门。
外面一行全是官兵，为首的一人满脸络腮胡子，手里提着一把大刀，探头往里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岳宁身上，顿时惊喜出声：“王大人，这是那小娘子么？！”
他的声音又大，声线又粗，这样一叫，顿时屋外的人一齐向着岳宁看过来。
火光之中，有人身穿皂色官服的人大步从外进来。
那络腮胡子指着岳宁：“王大人，瞧，就是那小娘子。”说着还将手中的火把向前举了举，险些将岳宁的头发燎着。
火把的光芒照在岳宁的脸上，让她觉得有些发烫。
那王大人一双眸子有些阴冷，眸光似利箭般在她脸上上下扫视，看着极是无礼。一边的拓拔宏拧了眉，刚要说话，却听着莫问缓缓开口。
“区区一个兵曹参军，也敢自称大人……”他仍旧披散着长发，只是手里拿了先前陈曦递过来的大氅，此刻从后面缓步向前，却是不怒自威。
像是保护者一般，莫问伸手将岳宁揽过，护在自己的身后。
“王元惠，你可认得我。”他在那“王大人”身前站定，微微挑了眉，声音很轻。轻得甚至连他身后的岳宁也只听了个模糊。
被人叫出姓名，那王大人顿时一惊，定睛向莫问看去。
他身侧的络腮胡子举着火把，却因为站得角度问题，反而使莫问整个人隐在阴影之中，他的面庞也似笼上了一层黑影，看得不是那般的清楚分明。
可即使如此，看了两三眼之后，那王大人突然一反方才的镇定阴冷，呼吸顿时加快，胸口起伏剧烈。
一双眼睛更是瞪得溜圆，若是注意看，甚至能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
像是极为惊惧……
活见鬼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谁是王元惠？”顿了一顿，“本官姓王名靖，您莫非认错人了？”
莫问挑了挑唇角：“你当真不认得我？”
岳宁被莫问护在身后，完全看不到他的神色，却能听出他这话语之中尽是讥讽之意。
“你是……”那王元惠……或者说是王靖，又盯着莫问看了好几眼，突然往后猛退一步，厉声嘶喊，“来人，将此人给本官拿下！！”
“王大人？”站在一边的络腮胡子有些发愣。
“若非你一直问我，本官还真没有瞧出。你是刑部通辑的杀人魔！！官衙里还有你的画像！！”他猛步疾退，不过眨眼工夫，便已经退到了门外。
听他如此嘶喊，门口的兵士一涌而入。
闪着锐利寒光的矛尖将几人围在中间，那王元惠站在包围圈外，眼中透出恶毒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几人。
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尖矛便会刺穿岳宁等几人的身体。
莫问却也不慌，冷冷地看了那王元惠，身侧的陈曦上前一步，厉声道：“王元惠，你可知谋害皇族是怎样的罪名？你可是想灭了九族？”
王元惠踱了几步，冷笑道：“谋害皇族？这里哪里有皇族？莫非……”他的目光往拓拔宏身上扫了扫，“莫非说的是这鲜卑的皇族？”
周围几个看上去像是他心腹的人附合着嗤笑出声。
“王元惠。”陈曦目光冰冷，声音虽然平淡，但明显能听出浓浓的杀意。只见他的手在腰间一摸，瞬时手中便多了一把亮银色的软剑。剑身极是轻薄，此刻被他注入真气，剑身笔直，剑尖轻颤，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王元惠也冷了脸，抬在空中的手刚要往下挥，却听那络腮胡子道：“王大人，王爷可是指明了要这小娘子的啊！”
他对着岳宁抬了抬下巴，一脸讨好的样子。
王元惠像是刚刚反应过来，目光落在岳宁身上，却还是皱了眉，似乎不舍得将莫问他们就此放开。
而岳宁却只听见莫问发出一声冷笑，突然拉了自己往前一步，直往王元惠的方向走。他的气势极足，不怒而威。那些兵士明明知道应该将他拦住，却动也不敢动弹。手上的银矛“刷”地一声落在地止。
任由莫问拉着岳宁，缓缓走出包围圈。
莫问一步一顿，向着王元惠而行。不过三四步的距离，却让对方脸色惨白。待站定，岳宁便听见莫问道：“你想……杀我灭口吗？”
他的声音很低，又很温柔，像是对着最爱的情人说话一般。
那王元惠脸色此刻极是难看，一个“是”字裹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倒是一侧的络腮胡子见两人出来，立刻凑了过来：“这个……要不有什么事情，到了顺郡王府再说吧？外面车马已经备好，两位……是不是先上车？”
岳宁不由得抬头看向莫问。
莫问盯着络腮胡子看了几眼，突然露了一抹淡笑，长袖一挥，轻道：“好。”
听他这样说，那王元惠顿时脸色难看了许多。
“武主笔，这人可是刑部通缉的要犯！！”他指着莫问，急促开口。
络腮胡子摆了摆手：“王大人，再穷凶极恶的罪犯遇到俺老武，也是翻不出风浪来。若他当真是刑部的要犯，那可算是正好……只不过这之前，我家王爷需得见他一见。”
他每多说一个字，那王元惠的脸色便更难看一分。
直到后来，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附在络腮胡子的耳边，轻声将莫问的身份给揭了开来。
曾经的皇太孙。
这样的身份的确可以让一般人震惊，但这个络腮胡子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只淡淡地回了四个字。
“那又如何？”
王元惠顿时脸色惨白，是啊……对他们来说，前皇太孙的身份的确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他来说……
络腮胡子看了他几眼，眼底有些不屑的意味，可嘴上还是极客气：“王大人，您看……王爷要的人既然已经找到，我们是不是带队收工了？您可是这次行动的总负责，这么快就有了成果，王爷定会好好地赏你的。”
虽然像是征求他的意见，但实际上，络腮胡子已经下了定论。
四周的兵士已经显露出轻松的神色，不过手上的寒矛却是没有一个人收起来，仍旧笔直而杀气腾腾地指着几人。
莫问嘲弄般地看了王元惠一眼，转而看向络腮胡子：“车驾备好了没有？”
“啊？”那络腮胡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应声，“已经准备好了……”言罢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得深深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拂袖：“既然一切都已备下，”他看了看岳宁，“阿宁，我们这便出发吧？”
岳宁默然点头。
顺从地跟在莫问身后，缓缓往屋外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