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蓟县。
蓟县,又名蓟城。此时的蓟城,黄沙漫漫,本就荒芜的小城里,除了偶尔传出的几声哭声,便只剩下沉默。这是一座死城。
城内居民大多朝域内逃散,一些割舍不下旧乡的,便留了下来,退居后城。大概是这几月来不断燃起烽火吧,小城里自城墙至城中心,废弃凌乱的布头瓦片四处可见,有几户人家还能明显看出烧杀抢掠的痕迹,那一抹抹鲜红色的血迹染亮了紫黑色的木门。
东征大军正在蓟城的主干道上快步行军,看着周围的一切,将士们全都安静下来,跟着前面的将领,默默走着。于是,寂静的小城里传出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兵甲摩擦声。
龙祈若穿着一身乌黑色的盔甲骑在纯黑色的骛骜上,神情木然,淡定的眸子中偶尔可见几分萧索。远远望去,他整个人便如同是一块黑雾笼罩在这条寂静的街道上,应景非常。撇过一旁的某条小巷,龙祈若突地一提缰绳,“嘶!”骛骜一声轻鸣,伫在那,甩了甩尾巴,然后不再动弹。
“将军,怎么了?”后头的小兵快步赶了上来,小声问道。
缓缓摇了摇头,龙祈若仔细盯着一户人家破败的大门,似乎在确认什么。过了片刻,龙祈若翻身下马,快步走入了那户人家中的小院,指着一口井,对小兵说:
“你去看看这是否是一口荒井。”
小兵疑惑的望了龙祈若一眼,还是听命的跑到井边察看起来。大概是井比较深吧,小兵先是探着头,然后却又是缩了回来,接着,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顺着井边小心抛了下去。
“咕咚!”听到井底下传上来的回响。
“将军,这口井有水。”小兵回答道。
皱了皱眉,龙祈若拊着下巴,瞧着井口,略一沉吟,道:
“你将一旁的井绳拉上来看看。”
小兵虽然疑惑,但听到将军这样吩咐,也只好老老实实的趴在井边准备拉绳。手刚触及井绳,稍一用力,小兵感到自己的手竟是一抖,这井里头有古怪!
“将军,井绳下好像绑了什么东西,比平常重了好几倍!”小兵大声道。
“你小心点,别让井绳翻了。“龙祈若轻轻点头,示意小兵继续拉绳。
半盏茶的功夫后,井绳在小兵的全力拉扯下,底端悬着的木桶终于出现在井口。
嘎登!
瞧见木桶上的物什,小兵的心兀的一沉,手下一松,差点又将木桶放了下去。
“将军……将军,婴儿……木桶上放着一个……婴儿……”
小兵似乎受到了点惊吓,语无伦次道。
略略松了口气,面色浮现出一丝笑意,龙祈若快步走上前来,将婴儿接入怀里,右手朝婴儿的口鼻间一探,脸上的笑容陡地一僵。呼吸全无!这名婴儿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将婴儿就地掩埋,龙祈若神色颇为暗淡,回到马上,随着大军继续前行。
不远处的司徒淩瞧见龙祈若这一系列的古怪行为,心下起疑,拉过先前的那个小兵,低声询问着。
“你,你怎么知道那口井里有个婴儿?”
司徒淩驾着她枣红色的马,从后面跟了上来,清声问道。
偏过头,瞧了瞧司徒淩,龙祈若沉默半响,掉过马首来到小巷前,指着那户人家的门口道:
“你看,木门门槛的一角压了一碗水。”
司徒淩细细一看个,果然,在一个偏僻的小角落里正压着一小碗水,如果不是刻意去看,确实不怎么起眼。只是木门门槛上压了水和井里头的婴儿又有什么关联?司徒淩望着龙祈若,娇俏的脸上透出迷惑之色。
“《易经》中象曰:木上有水,井。”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司徒淩还是点了点头,算作是认可了这句解答,但秀目一转,又道:
“婴儿你怎么解释?”
轻轻一笑,龙祈若并不做声,只是指着木门夹缝里透出来的一快红布,面色古怪。
司徒淩凝神一看,原来夹缝中夹的正是女性的抹胸,抹胸暗示的自然是乳房了。想到这,司徒淩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娇声叱道:
“龙祈若,你好生无耻!”
看着司徒淩脸上那抹极淡的红晕,龙祈若耸了耸肩,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知道是司徒淩对自己有偏见,所以想差了,无奈道:
“小姐,你可以在看仔细后再骂人吗?”
发觉龙祈若正一本正经的望着自己,面色安然,没有丝毫的羞愧。司徒淩略微疑惑,又仔细打量了龙祈若一眼,驾着枣红马进入小巷,凝睛一看,原来那快红色的抹胸上面绣着一块小儿嬉戏图,是童子的肚兜!
脸上的红晕加重了层,司徒淩显然感到了一些不好意思,掉过马首,和龙祈若并肩离开了小巷。
行至巷首,龙祈若回过头,凝视着着阳光透下来,木门前形成的那片阴霾,皱起的眉头,渐渐散开。你们不会这样无辜死去的,不久,他们就会下来,同你们——陪葬!
骑着骛骜,龙祈若冰冷的眸子里掺杂了一分沉重。抬起头,看着老旧的城门上添了不少成色颇新的青砖,抿着自己的两片薄唇,默然。
“……边关几次被东帝贼人突破,近七万人口的死亡后,被我方将士重新夺回,现正在与贼人拉锯。城墙早已残破不堪,微臣无能,愧对皇上嘱托,仅敢以微薄血肉之躯,堵我洋洋大夏之屏障。临死之际,呈上血书一份:边关危矣!秦州危矣!速求增援!痴心臣子望吾皇怜见!”
这就是最近重新整修后的城墙吗?洗涤得很干净,都看不见什么血迹了……只是,东帝人留下的那份杀孽又岂是能够轻易洗清的?
一声嗤笑,掉转马首,和司徒淩迅速追上了大军。
经过三个月来的拉锯,此时的大夏兵营正驻扎在蓟城外二十多里,与东帝军营也不过隔了五十里地。先锋营和后勤营早在上午就到达了驻扎地,替换下了面色枯槁的士兵守卫,在东征军到来之前,原守关将士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由于兵力紧缺,五日前,被一小队东帝人偷了个空,趁机潜入蓟城劫掠。不久被城内的将士们发觉,立即和这小队东帝士兵展开追击,虽然大夏的兵士已经很是及时了,但仍有不少的百姓惨遭杀害。
此后,营里守卫的将士们更是不敢合眼,愣是架着眼皮守了足足三日。先前那户人家的惨剧想必是在那两日间造成的。
龙祈若和司徒淩两人并驾齐驱,带着后头的兵士来到兵营门口,恰好碰上龙子斌带着一队士兵似乎是要出来。看着两人双双驾马并肩齐驱,一黑一红,一男一女,一个丰神俊朗,一个红衣娇俏,龙子斌的眼中明显冒出一份怒火,望向龙祈若,神色不善。
龙子斌喜欢司徒淩,龙祈若很早就是知道的。从那日在帅帐中集议时,龙子斌言语中的不舍,以及日后时不时就对龙祈若出言不逊,都能窥探一二。
无奈的瞧了瞧司徒淩,龙祈若一脸的无辜。
“你是要干什么去?”
受不了龙祈若一个花花大少刻意装成无辜小绵羊的表情,司徒淩朝着龙子斌淡声问道。
“报告凌将军,我是带这群新兵蛋子去练习环山负重跑步,顺便熟悉下周围地形。”
刚才瞧着龙祈若还怒火直冒的龙子斌,听到司徒淩的问话,立刻像是一个纯情小男生,臊红了脸,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和司徒淩是同一个级别,仍是把自己当成了从前司徒淩手下的那个副将,大声回道。
“那你去吧。”点了点头,司徒淩似乎也没怎么习惯过来,仍是照着以前的习惯吩咐道。
“是!”龙子斌已然忘却了先前的愤怒,朗声回道。然后朝后面招了招手,“你们跟上来!”说完,便带头跑出兵营。
两队人迅速交错而过。
龙祈若骑在马上,面带笑意的望着这一切,没想到,龙子斌那个看似粗豪的男子居然会爱上冷冰冰的司徒淩。只是,瞧着司徒淩一脸公式化的表情,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好感,即便是有,也只是一名老上司对下属的问候了。一句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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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说什么,你们没放弃弄月,那弄月就不会放弃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