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王得了明德皇帝的资助，有关于生死存亡的最大难题得到解决，心情重新好转，丽娘可就纳闷了，她不知道皇上借了钱的事，只奇怪王爷怎么这么快就没事人了，这不就等于宣告她的勾引计划胎死腹中了嘛。
汝王一点都不知道丽娘的歪心思，因为监视丽娘的亲卫从监视的第一天起到现在一直没有发现她的任何异常，而且说实话，丽娘做事挺勤快的，安福轩里里外外都操持得很好，是个很称职的丫头。
只是称职归称职，对这丫头的监视仍然一刻也不能放松，除非皇上不再对京城里的王爷保持高度警惕和怀疑。
而且，自己的难题是解决了，还有很多的问题仍然需要有人处理，不说别的，光是对储户的赔偿就是个能让府尹大人掉光头发的苦差事。
另外还有一些疑点，那些杀手是哪个组织的、谁雇佣的、幕后主使是谁、对方是怎么发现有人跟踪油车队的、曹家一家人是怎么死的、转移财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这事又是谁主使的、那条暗道是怎么挖出来的、工人是哪来的、挖出来的余土又是怎么无声无息的处理掉的、那么大笔的钱去哪里了、案子曝光前第一个全家失踪的大掌柜上哪去了、现在是死是活等等等等纷乱的各种问题。
汝王在书房里苦恼的来回踱步，这些问题看上去条理好像很分明，有清晰的时间脉络，但就是让人不知道从何着手，完全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苦思无着，汝王暂时放弃思考，高声唤门外当值的下人给他换了杯热茶，正端在手心里嗅着茶香放松精神的时候，府中首席太医敲门求见。
“王爷，臣发现木炭的确有问题。”
汝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说。”
太医把手中的一只扁长小木盒放在书桌上，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大概半盒大小不一的木炭碎片。
“王爷，这是您上次拿给臣的木炭，经过臣的实验，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木炭，虽然燃烧起来很像是无味无烟易燃不易灭的上等木炭。”
“事实上？”
“这木炭是一种有毒树木的树干制作而成的，具有最上等木炭的品质，有很强的迷惑性。”
汝王表情严肃起来，他皱起眉头，放下茶杯，双臂交叉放在桌上，倾身向前注视着对面的王府太医，“这么说曹家上下几十口真的都是被毒死的？”
太医点头，“是的，王爷，如果每个房间的火盆里都烧这种炭的话，那么那些人就都是被这炭燃烧时的烟给毒死的。”
“你刚刚不是说无味无烟吗？”
“王爷，上等木炭烧起来是看不到烟气，但烟味是一定有的，上等木炭燃烧都有一点香味，而这烟味其实也就是烟气。这个炭也是一样，烧着后的味道很淡，如果门窗大开的话根本一点都闻不到，只有门窗紧闭并且一直烧了一个多时辰后再从外面进入室内，才能闻到一点点极淡的香味，很像女子用的胭脂香。”
“原来如此，毒性烈吗？”
“毒性很缓慢，只嗅到一点毒不死人，最多打几个呵欠，吹吹冷风又会恢复清醒，但如果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烧这种炭，几个时辰就能让人死的不知不觉毫无痛苦。王爷，这么冷的天，夜里睡觉的时候一定是关紧门窗，就算有人梦中惊醒想求救也早已没有起床的力气，只能躺在床上慢慢等死。”
“慢着，这听上去很像是中了炭毒的症状。”
“是的，王爷，这就是重点，死者的死状怎么看都像是因为烧炭不慎中炭毒而死的意外事件，所以臣才说有很强的迷惑性，不光是木炭本身，还有死状。”
汝王愤怒的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好狠的手段！太医，你还发现了什么，验尸能否验出有毒？”
“回王爷，臣用了十只兔子做实验，兔子死亡之后臣原本也想看看是否能验出毒来，试遍各种方法都没有奏效，臣还用了生兔肉来喂狗，完全没有任何异常，就像一场普通的意外事件。”
“这不可能！只要是投毒，就一定有破绽，不可能会有这么完美的毒药。”
“王爷，臣已经尽力，臣才疏学浅，请王爷恕罪。”
汝王沉默片刻，摆了摆手，“算了，这不怪你，只怪敌人手段残忍。怪不得官府收尸的时候说那些尸体面目安详，完全就是睡死过去的，没有一个人有异样表情。”
“这就是杀手用这木炭的目的，王爷。”
“但是，上等木炭的话，仆人有权使用吗？而且怎么就那么好的在那一天曹家上下都使用了这种炭呢？”随着木炭的疑点被发现，汝王发现了新的问题，眉头深皱起来。
“王爷，臣已经尽力，这些问题臣无法解答。”
汝王抬起眼睛注视对方，“知道这是什么树木吗？”
“臣不知，王爷，臣特意去了太医院的书库翻查医书，查到的任何一种毒物中没有跟这接近的植物，臣认为应该是很稀有的植物，但具体是哪种树木，恕臣无能，臣已经尽力。”
“好了，你下去吧，辛苦了。”
“是，臣告退。”
汝王的那点好心情再次被搅活得落至谷底，太医走后，他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冥思苦想，怎么也想不通杀手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曹家上下几十口人在同一晚全部使用了有毒的木炭顺利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
汝王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情的幕后故事让人直打寒颤，赶紧让人叫来了云珪。
“王爷，什么事？”
“刚才太医来过，说我们那天从曹家弄来的那些木炭有毒，曹家那些人就是死于这木炭燃烧后的有毒烟气，但死状却完全像是一起普通的炭毒意外。”
云珪惊讶的扬起眉毛，“这么神奇？太医有说是什么树木吗？”
“没有，太医说他在太医院的书库翻了很多医书都没有找到类似的植物，他怀疑可能是什么珍稀树种，他没有办法给我们答案。”
“太医如果在太医院的书库里都没查到答案的话，那么我想皇上手上大概也没掌握太多的东西，而且……仵作那边也肯定不会找到任何东西，曹家灭门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那天我们夜探曹家，碰到的两个人又是什么来历呢？一个与我们交手，我们两个人居然都拿不下对方，最后还是让他跑了，另外一个根本没有与我们照面悄悄地溜了。”
“嗯，是啊，这两人也是个谜团，跟我们交手那人不知道是来回收证物的，还是跟我们一样来找疑点的，而另一个就更让人不解，谁知道那家伙是什么身份。”
“敬风，明天你再去趟京兆府，问问府尹仵作在验尸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跟平常不太一样的东西。投毒就是投毒，再怎么像普通意外的死法，却到底不是真正的意外，平常的尸体仵作见得多了，偶尔有点不一样的他们应该能发现得了。”
“是，王爷。”
谈话结束，云珪稍事离开，不久后回来向王爷禀报晚饭准备好了。
丽娘在东配殿正厅看到汝王踏着夜色从外面迈进大门，虽然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在丽娘那受过训练的眼里，汝王的脸色简直就像是便秘一般，嘴唇紧抿嘴角下拉，脚步也比平时更重，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气势。
汝王进屋后就径直回卧房洗手洗脸，丽娘一边跟随进去伺候，一边心里偷笑，看来又有什么事让王爷心情不好了，希望这坏消息能更坏一点，她好有机可乘。
洗了个热水脸，汝王的情绪放松了一些，在饭桌前坐下后没再板着张脸，饭后又叫了歌舞姬来表演歌舞，接着沐浴更衣，搂着今晚侍寝的舞姬共赴良宵。
次日一早，云珪来向汝王请安等事项后，骑马去了京兆府，找到府尹询问曹家的事，府尹说仵作的验尸已经结束，没有发现一点疑点，怎么看都是一场意外。不过府尹坦言，全家上下几十口在同一个夜晚于不同房间之中中炭毒而亡，这本身就是件蹊跷事，怎么看都是刑案大于意外，可又找不到物证。
府尹对云珪坦言，他觉得这案子实在离奇，破案之日遥遥无期，头疼无比。
“既然大人您都觉得不像纯粹的意外，那么检查过那些人房间火盆里的炭吗？”
“查过，第二天本官又派了衙过去，可惜火盆里的炭都烧完了，只有炭灰，连块完整的炭渣都没有，衙吏为求谨慎还在每个火盆里拨弄过，没有找到哪怕一点尚未烧完的炭。”
云珪的眉头紧蹙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他从府尹这话里听出了疑点，“大人，您认为这个季节，会有人晚上入睡前点起火盆后那么刚刚好的一晚上烧光不吗？多多少少火盆里总会有点没烧完的炭吧？”
“对呀，本官也曾这么怀疑过，仵作说这些人都是死于窒息，可全家几十口人同一个夜晚死于窒息，这个巧合不可能吧？除了刑案本官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只可惜人都死光了，没有幸存者，又没找到确切的物证，本官也只能认这个为事实，全家巧合性的全部死于炭毒。”府尹大人着重咬字在“巧合”二字上，看得出他对这个结果也很无可奈何。
云珪突然意识到那天他和王爷返程之后，搞不好后面还有人来重新布置了现场，把余炭全部清理干净换成了普通的炭灰，让官府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而没有线索这个案子就会变成悬案。
“这个案子真不好向上头交差呀。”府尹大人长叹一气，愁眉苦脸。
“怎么，皇上下旨要大人限期破案？”云珪不能主动告诉府尹他们曾潜进曹家发现了重要物证，顺府尹的话茬转移了话题。
“说到这个本官真要好好感谢云先生的指点，要不是云先生的提醒，本官的乌纱差点就不保了，多谢，多谢。”府尹对着云珪再三作揖，云珪不敢受礼，赶忙扶起府尹。
“皇上没有降罪真是太好了，看来皇上也明白此案的复杂性，真是让人大松了口气啊。”
“是啊，本官的清誉差点就栽在这个案子上，好险好险。”
“这个案子是查不下去了，那么府尹大人，曹家那些人什么时候下葬？马上快过年了，让他们早日入土为安吧。”
“本官也这么想，已经交待下去了，这两天就下葬。”
“曹家老大呢？”
“他疯的当天就送到养济堂去了，官府这几日所找到的曹家旁系亲属没有一家愿意接他回去，曹家的那些家产也没人愿意接手，他们看得很清楚，这是个烫手山芋，接下来的下场就是把自己的家产给赔进去。”
“他们连葬礼也不愿来？”
府尹摇头叹气，“没有葬礼。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早就商量过了，官府挨个找上门去的时候都无人接待，只推出一个族中长辈出来说话，给了衙吏一笔钱，说用来买棺材板，其他的事任由官府处置，不要再找他们了，他们宁可没有这么丢脸的亲戚。”
云珪有点惊讶，“一家几十口全死了，唯一活的疯了，不必这么绝情吧？宁可给钱也不来送最后一程？难道曹家平时对他们这些亲戚很刻薄吗？”
“云先生，这就是世态炎凉啊，更绝情的本官都看过，起码他们还想着让一人一副棺材板入土为安，没有直接否认这门亲戚，更没有直接跟衙吏说用床破席卷起扔掉算了，至于平时的照顾，现在人都死光了，亲戚们硬要说没有别人也没办法。”
云珪认同府尹大人的这番说辞，这种事的确不鲜见，常让人感慨。
“那么对于曹家的善后事宜官府现在有意见了么？”
“鸿运钱庄欠的钱实在太多了，官府重新请牙行给曹家家产估过价，房子是送人都没人要了，其他的金银古董字画珍玩这些东西的估价也比先前曹家自己做的价低了最少三成。”
“差了这么多？就是说，最后卖得的钱可能赔不了几名百姓？”
“是的，最后总价太低了，本官已经着府丞重新梳理案卷，把二十两以下的名单挑出来，先赔这部分人，若是还有钱剩再考虑赔其他人。”府尹很抱歉的对云珪笑笑，云珪眼帘低垂默默点头，他明白府尹这话的意思。
“京城开销大，二十两啊，小户人家一年的花销，草场门那边的百姓一年都赚不到二十两。鸿运这一倒，百姓真可怜啊。”
“京城钱庄票号多了，家家都很注重自己的声誉，经营不善倒闭的有，但像这样恶意的却真是多少年从来没听说过，鸿运钱庄一直以来信誉都不错，真弄不明白曹家怎么会突然这样。”
“这背后肯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
“显而易见，只可惜查不下去，除非老天开眼，出现一个很大的转机。”
府尹和云珪两人对视苦笑，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案子大概得在悬案堆里扔到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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