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菱蓁取了衣裳来,思卿让她上车,打开包袱一瞧,竟然是两身云纹曳撒,两顶网巾。
“你从哪儿找的这衣裳?”思卿问。
菱蓁道:“成衣店里啊。姑娘不是要和舅太太装扮起来,在城中看看,再往露初那里打探打探十一爷的消息?”
“我担心有人盯着我呢,去趟武老伯家都遮遮掩掩的,还‘到城中看看’?”思卿无奈,“你当我闲的没事微服去查老十一?话本看多了吧?”
菱蓁笑道:“说不得,说不定您从端王府出来就改主意了呢。”说完从包袱底下又翻出一套思卿的衣裳来给江枫换。
思卿和江枫身段儿相仿,倒也合身。思卿和菱蓁在车内帮江枫换上素白底子百蝶穿花裙,外面穿湖色竖领斜襟衫子,用红头须挽了头发。思卿原戴了一支正凤并一对儿珍珠鬓花,便摸下一枚鬓花替江枫插在鬓边。
江枫深深吸了口气,道:“去端王府罢。”
思卿颔首,对菱蓁道:“走,咱们同去端王府。”
思卿昨儿才去过端王府,因昨日端王不在,一切从简。今日江枫与她同行,至端王府门前街上,思卿命随行金吾卫原地待命,带了一小队人至王府正门,还是吩咐一切仪注都免。
端王才见过了刑书杨万泉,听得中宫来了,连忙吩咐开中门、设香案。香案还没摆好,思卿已经带着江枫直入王府银安殿前。
端王匆匆迎出来,思卿道:“王妃病着,今儿本宫来不是为了见王妃,就不要惊动她了,叫她好生歇息罢。香案也不必摆了,只怕本宫德薄,受不起这供奉。”
江枫见她还是忍不住呛了端王一句,心下惴惴不安,只听思卿复道:“杨万泉既然见过了本宫身边的人,想必也来见过王爷了吧?嘉国夫人同我来了。”说着微微向江枫侧身。
说着只有思卿江枫并端王三个人进了银安殿,江枫便和端王见了礼。这时端王妃仍由人搀扶着进了银安殿,思卿见了连忙请她坐下。
端王妃既出身叶氏,叶家又和端王不对付,此情此景,端王妃最是尴尬,故而坐下以后一言不发。
端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思卿竟然不坐主位,自顾自找了一个离门最近的位置坐下,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说,“茶也不必上了,嘉国夫人,有话说话罢。”
江枫微微一笑,“端王爷,妾今日是从刑部南监由皇后殿下带出来的。外子附逆之事,至今没有定论,妾又被平郡王以战俘名义抓回京,王爷今日不会向皇后殿下兴师问罪吧?”
她毫不在意礼数,盯着端王的眼睛,端王听了似乎没反应过来,反问:“嘉国夫人是被平郡王抓回来的?”
江枫道:“是。”
“他抓嘉国夫人理由呢?”
“我方才说了,平郡王认为我附逆,现在是战俘。”
端王面色青白不定,值得勉强道:“嘉国夫人安?这件事情,恐有误会!”
江枫暗暗松了口气,转头看思卿,只见思卿十分入戏,毫无反应,含笑摆弄着身边几案上的珐琅摆件,仿佛根本就没听见她和端王的谈话。
“敢问王爷,您说的误会,到底是指什么?”江枫试探道。
端王一时语塞,思卿见此开口道:“沈夫人南下,原为找沈沅西的的下落,如今竟然被以这样的方式抓回京,本宫非常不解,好歹沈夫人也是有诰命的,就这样被抓了?这就是今日本宫出面,带她出刑部狱的原因。本宫这不算越俎代庖吧?若是闹起来,朝里不会有人借此参本宫干涉三司行事吧?”
江枫故意道:“殿下,妾今日既然来端王府,就是希望这件事不要闹起来。”
思卿一颔首,道:“本宫很好奇平郡王抓人的时候,究竟有没有甄别。又或者是真如外界传闻所说,平郡王抓了好些民人只为凑数?本宫和定安贵太妃反对在陛下回京之前以此事制狱,就是担心此事有冤,有损陛下仁德。”
端王待要开口,思卿摸了摸发间的掩鬓,又道:“不论端王爷信还是不信,在此事上,本宫与端王意见相左的原因仅此而已。也许本宫这是妇人之仁,不过就算端王爷杀伐决断了结此事,真的就对陛下有利、对朝廷有利么?亦或是端王爷只是将错就错,不愿意承认平郡王胡乱抓人伪报军功的事实?”
江枫听思卿语调辛辣,唯恐今日和端王再起冲突,于是插口道:“端王爷,其实我完全可以继续留在刑部南监,等上了法场再闹起来。这样做可能会有人议论怀疑我嘉国府的立场,不过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只会在乎自己的命,旁人怎么看嘉国府的立场,我不会在乎。介时,朝里会怎么看平郡王献俘之事?平郡王还能从此事中顺利脱身么?”
思卿听了一挑眉,又要开口。她二人之前明明说好了由江枫来说,思卿屡屡插言,江枫有些着急,于是垂着手,向思卿轻轻摆了一摆。
可是思卿不吐不快,冷笑道:“诰命都当战俘抓了,再去刑部南北监找找,指不定能找到失踪的仙居长公主呢。要是找到了长公主,平郡王岂不是又立了大功?”
江枫见思卿这么说,连忙打圆场道:“端王爷,朝廷与定藩开战,小人不悦者多矣。我嘉国府,之前未必不是被当做了靶子。若非陛下信任,后果难料。如今若是有人借着献俘之事挑拨,有损朝廷声望,有损陛下圣德,还请端王爷三思后行。”
端王原本有宿疾在身,此时脸色愈发难看,咳嗽了一声,道:“嘉国夫人为大局计,本王甚是感念。此事,是平郡王不对。但是平郡王抓的这些人,既然抓来帝京,不能放,只能杀。”
“哦,”江枫忽然冷笑,“端王爷这是要准备动手杀我了?”
端王连忙道:“不是杀嘉国夫人,是杀……”
“不杀我,因为我有诰命在身。那些无辜的民人就该死么?”江枫步步紧逼道。
端王深吸了一口气,“那些人里,肯定有定藩的暗线。这点,本王不信皇后殿下和嘉国夫人想不到!”
江枫笑了笑,“王爷说的‘暗线’,是指我么?”
端王连连摆手道:“嘉国夫人,本王从来不曾怀疑嘉国府附逆。这次嘉国夫人出事,是平郡王不对。来日他回朝,本王一定让他登门致歉。”
“那不敢当,”江枫淡淡道,“平郡王不落井下石,我嘉国府就万分感谢了。”
端王道:“非常时期,嘉国夫人多海涵。”
说完端王目视思卿,思卿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的耳坠子,就是不插言。
“恕我冒昧直言,因为里面可能有几个定藩的探子,就把所有的人都杀了?”江枫道,“这样做太过武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