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听他说的坦率,于是也直言道:“这件事我也记得,如果唐指挥使与端王有瓜葛,那么此番唐指挥使出事,可能有两种原因。其一是唐指挥使替背后的人暗通定藩,其二是有人想陷害唐指挥使和他背后的人。”
岳文康颔首,“江大人此言痛快!大司寇是不敢听闻此言的。如江大人方才所说,此事太巧,唐指挥使被陷害的可能性更大些。”
江枫深知去岁之事乃定安贵太妃与中宫联手给端王挖的坑,落后端王调遣京卫,控制九城城门开合,备受攻讦,唐鹏系奉中宫命令行事,并非端王之人,故而拿话敷衍岳文康。
岳文康却不知,暗暗思量,谁和端王不和?也只有中宫和何适之了!何适之离京已久,但是宁寿侯还在京里……日前何守之被弹劾,莫非是端王所为,如今端王去京,何家要报复端王?亦或是去岁端王逼迫中宫皇后辞位,如今端王去京,中宫皇后要报复端王?要不然程程瀛洲为何对自己的属下用那等重刑?
江枫见岳文康走神,于是道:“事关帝京的安危,要尽快查清。倘若有线索,还望刑科与禁军金吾二卫、府军三卫尽快联络。”
岳文康答应着,二人拱手为礼,岳文康点齐刑部吏员离开唐鹏宅邸,由金吾卫和府军卫的禁军全权接管。彼时,露初亦扶病而至,安慰了唐鹏的姑母一番。唐鹏的姑母还掌得住,她身边的紫衣小鬟却被吓得不轻,倒茶时泼了露初半身,连连赔罪。
露初去换了衣裳,江枫对露初叹道:“咱们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还要做什么,所以咱们的时间不多,要尽快行动。”
露初没答言,江枫将自己的披风除下替露初穿上,“今日还不舒服么?站了这么久,快去坐下歇歇罢。”
露初道:“大人勿怪,我瞧见这中堂对联,走了神了。”
“这对联有什么不妥么?”江枫起疑。
露初连忙道:“对子太不工整了,读起来真是别扭。”说完意识到自己失态,“怎么查,您心里可有主意?”
江枫道:“能把定藩的书信不显山不露水地放进唐鹏家里的,大概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身手极好来去无踪的高手,还有一种是唐鹏家中的人。”
露初咳嗽了两声,复问:“您相信唐大人不曾通敌?如此卑劣的陷害之法,这会不会是个局中之局,故意转移咱们的视线,亦或是帮唐大人迷惑众人?”
江枫替她拉了拉衣襟,轻声道:“你回去罢,回汲古阁,盯着定藩的哨子,这边的事情我来处理。对了,你去见见殿下,告诉殿下,岳侍郎以为唐鹏与端王有所牵连。”
露初问:“岳侍郎会不会怀疑我们姑娘?”
江枫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也许更怀疑宁寿侯——毕竟何守之刚刚为人弹劾。”
露初点点头,不胜怯弱地躬身为礼,离开唐鹏宅邸赴西苑面见思卿去了。
江枫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府军卫随从道:“拿此宅邸的花名册来。”
唐鹏受伤不轻,着实昏沉了些时候。刑科和府军卫都忙着寻找线索,暂时无人至府军卫提审唐鹏。程瀛洲与唐鹏共事最久,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共事以来唐鹏身上有什么异动,忍不住遣退随从,独自至狱中探望唐鹏,想亲口问个究竟。
唐鹏被拶断了两根手指,手背青筋暴起。程瀛洲推门而去时,他正用掌根拨弄着地上散落的稻草。他身上伤处虽已止血,但却肿起寸许。皮开肉绽的伤口周围淤血未散,转成青黑色,殊为可怖,此刻俯在草席上辗转不得。
程瀛洲叹了口气,用手去试他的额头,所幸他服了傅临川的药,没再烧起来。唐鹏勉强抬了抬头,声音嘶哑,道了声“大统领”。
程瀛洲叹了口气,待要说什么,又参不透思卿的意思,于是问:“好些了么?”
唐鹏勉强颔首,待要撑起身子,程瀛洲却轻轻按住他的肩胛,让他不要乱动,唐鹏道敷了药,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痛不可支了,又小声道:“属下有一句话,想请大统领代禀……一直……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程瀛洲道:“你说。”
唐鹏喘息了片刻,“昨日……昨日大统领与岳侍郎要散时,大统领先出去请大夫了,岳侍郎多留了片刻……悄悄问属下……”
程瀛洲陡然惊觉,“他问你什么?”
“他问属下……是不是端王故旧……又问属下,可曾惹恼皇后殿下,”唐鹏道,“他疑心我曾开罪殿下,可能是因为殿下下令刑讯于我,但……属下想不通……这与端王何干?”
程瀛洲一时怔住,只听唐鹏又道:“属下思来想去,觉得这次布局的人,目的不在于属下,而在于……构陷……皇后殿下。还望大统领禀知皇后,千万留心。”
程瀛洲面露不忍之色,想了想,终于还是轻声告诉唐鹏,“并无人笃定你暗通定藩,只是担心倘若三司介入,你被刑科提去刑部南北监,再被诱供出旁的东西来。”
唐鹏沉默了片刻,犹疑道:“无论如何,属下始终怀疑何家……这句话不好代禀,但还望大统领多加留心。”
这句话程瀛洲没有答应,只道:“你好生养伤,无论是谁在背后构陷于你,京卫和刑科一定能把这个人揪出来。还有一事,你好好想想,你府上可有什么可疑之人。”
程瀛洲和露初几乎同时来西苑面见思卿,都谈及岳文康因去岁之事疑心唐鹏系端王故旧。露初说岳文康可能怀疑宁寿侯因何守之被劾报复端王,程瀛洲却吐露岳文康在怀疑思卿借故报复端王。
思卿颔首道:“岳侍郎并不能确定弹劾何守之的是端王的人,传闻中弹劾何守之的毕竟是何家的门生,他怀疑何家没道理,倒是怀疑我的可能性大些。”
她转思萧绎通过何美人放出抚州督抚遗折之后,何家以为扣留遗折的是端王,那么应该报复端王,如今挑动自己与端王再起冲突,倒也说得过去。那么这件事和宁寿侯究竟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定藩怎么会对朝事了如指掌?韩守慎口中藏在深处的定藩坐探究竟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是宁寿侯?
露初道:“那绝对不能让唐指挥使到刑科,他们为了姑娘而做下圈套,到了刑科,谁知道这群人还会诱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