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时秋进了禅房之后见智空静坐于团浦之上,面容安详似已入定,择一块团浦坐在对面,双手置于膝上闭目养神,沈淀心思,渐渐心中月轮浮现,皎洁明亮,再无丝毫杂乱。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唤醒莫时秋走出安沉境界,睁开双眼见智空仍在定中,再闭双眼。
「阿弥陀佛。」
佛号再起,莫时秋不再睁眼,维持耳朵安静听着。
「时秋徒儿谛听,为师将传法于汝。凡所有法皆以心为本,眼耳鼻舌身『五根』皆因心而起作用。凡人皆执着于五根,殊不知五根所显之色香味触法『五尘』是烦恼的根源,会蒙蔽原有洁净无瑕的智慧,我们称之为『无明』,破除无明返见真心得大圆智镜才能登究竟解脱之堂。」智空的声音有一股沈稳的力量,莫时秋入耳后感到通体舒畅。
「凡心杂杂,如神龙难以捉模,如奔马难以驾驭,如猿猴难以宁静,何为?」智空忽问禅机。
莫时秋一心清澈,答曰「净心。」
「如何方能净心?」
莫时秋思虑后道「排除杂乱烦恼。」
「以何法排除?」
「不想。」
智空笑道「凡有所动就有意识,有意识就有想,有想就有杂念烦恼,该如何?」
莫时秋仔细思考智空说的话,曰「不理,任由它。」
智空点头赞许。「这时你的心在哪里?」
莫时秋自问「我的心在哪里?」反复思虑后道「我的心在观照着它!」
「是观照没错。」从智空的语气听来十分满意莫时秋的回答。「但心在何处观照?」
这问题可问倒莫时秋了,心不就是在这里吗?还能在何处观照?
智空见莫时秋久久没有回答,提点他道「你是因为杂念一起才观照?还是无时无刻都在观照?若是杂念一起才观照就表示你的心有分别,你还在用你的五根,离不开无明。若你的心无所分别,时刻都在观照,就像平静的湖水一样映射万物,一举一动都显象其中,难以逃出掌握。」
莫时秋听智空提点后脑内传来批哩啪拉的声响,剎那间万物俱灭,禅室空了、佛堂空了、智空空了,最后连自我都空了,心灵空空荡荡一片清明,大地山河皆映照在在心湖里,宛如明镜般照得清清楚楚,丝毫不苟。
莫时秋开悟后说出此刻心境「我的心如明镜,外泊山河大地无所不在。」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将莫时秋从虚空中抽离,睁开双眼发现智空已不在原地。
他环视禅室景物虽然依旧,但已非原来时的禅室,万物空灵既虚且实。倏地从团蒲弹起往寺外凉亭走去,远远便见到智空站在凉亭里望着即将旭白的东方。
莫时秋到凉亭后立即跪下,朝背着他的智空磕了三个响头。
智空没回头依然望着东方道「时秋慧性极高,短时间内便能顿悟空境,要知心法与武功内力不同,后者需长时间的练习方成,而心法只要顿悟了就直上那个级别。为师密法已传,今后能否在上层楼就看你的造化了。」莫时秋听了满是感激。
「你起来看这日出...」
莫时秋站起来到智空身后,看着智空指着刚从湖水冒出头的太阳道「天地运行阴阳交错,看似有生有灭,但实无生灭可言,万物阳显而阴藏,阴生而阳潜,一体二面,无阳也无阴,这点以后你再好好体悟。」
「是的师父,弟子铭记在心。」
智空此时突然莫名开心起来笑道「没想到我智空到最后还是收了徒弟。」
莫时秋疑到「原本师父打算一生都不收徒弟吗?」
智空点头「为师自视甚高,本认为天下人皆无才无智,但没想到七年精心所设之阵却为你所破,对弈又败给了你,连慧性及福报都输你一筹。收个比师父高明的徒弟,骄傲啊,可以了,可以了。」满意之余转身对着莫时秋道「走吧,为师带你去找王宾疗伤。」
「师父...」莫时秋突然叫住智空似乎尚有疑问。
「什么事?」
「你们西山五怪看起来不像一伙的,对吗?」
智空闻言大笑「谁跟你说我们是一伙的,我们五人各属各的毫无瓜葛,而且根本就没有『西山五怪』这回事,那是旁人穿凿附会硬扣的帽子。像为师喜欢弈棋就说我是『棋僧』,还有你昨天见过的成曲,喜欢收藏兵器就给她一个『兵痴』这么难听的称号,王宾姓王会医术就说他是『医王』,连他有个徒弟专门帮王宾收藏画作都被称作『画奴』,这象话吗?实在不敢恭维。」
「那么还有一位称作『盗帅』的人是谁?」
「『盗帅』就是罗森。」
莫时秋惊呼「罗森!他还在世?」
智空摇头「不,他二十年前便已离世,只留下个名儿。」
「师父曾见过他?」
智空忆起往事道「为师跟他有过几面之缘,不过那已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我记得有一回他来水月寺找我说需要找个地方静静,我当然知道他是谁,那时他已是江湖成名的人物,官府都有张贴悬赏的,但既然他信得过我,我也认他是个义贼,所以便把闭关房借了他,他一待就是七天,直到有天早上我如常地送早斋去闭关房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成名兵器在地,从此就再也没人见过他。」
「成名兵器?」
「就是被傅七以太乙剑换走的『蜘蛛锁』。」
「那么照理讲这『蜘蛛锁』本应在师父手里,又怎么会流落到成曲手上?」
「出家人本清心寡欲,佛门里也不宜留置兵器等不祥之物,我见成曲爱兵成痴,所幸成全她便交由她来保管,却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把它交换出去,为师听到后真是哑口无言,毕竟那是罗森遗留在本寺之物,为师再怎么说都有责任保管到他回来取走才是,虽然他早已不再世上。」
莫时秋听的兴致盎然「居然还有这段故事,但徒儿很好奇『蜘蛛锁』到底是怎样的兵器?我怎么连听都没听过。」
智空哑然笑道「罗森成名时你这娃儿还没出生呢,怎会听过。」接着道「『蜘蛛锁』是罗森自行研制的兵器,但严格来说并非真是兵器,而是一种机关。」
「机关?」
「嗯,应该这么说吧,它应该是一种可以射出绳索的机关,为师曾研究过,但终究太过复杂而放弃。」
「射出绳索可以用来干嘛?捆人、伤人还是可以隔空取物?」莫时秋猜想着。
「到底是何功用为师就不明了了,因为连如何操作都研究不出来。」
「那么傅七要它到底何用?假如它可以用来隔空取物,那就不难解释为何可以轻易的盗走龙镇。」莫时秋自言自语起来。
智空见状问「你说什么?」
「不,没事,徒儿只是在想傅七取走『蜘蛛锁』的用意为何?」
智空笑道「这可能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走吧,别耽误时间了,我们找王宾去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