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的回到自己的那间竹舍,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从外面看,屋里一片暗色。
依然这般冷清,冷的透彻心扉,虽然早就习惯了孤独,可也没有像今日这般的讨厌它!
点燃蜡烛,安若宁开始收拾刚才被打乱的屋子,琴谱被一张张的捡起来,这些对于她而言,都是多么熟悉的曲子,到了这里却又那么陌生,它们本来都不属于这里,那自己呢?
安若宁脑子里突然记起一首歌,《独角戏》,自己在这儿,演的不就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吗?开始尝试着融入,却又立刻放弃,自己要的是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是事实上呢?依然像一个人在做戏!安若宁第一次感觉自己好孤单,不是因为一个人而孤单,而是从心底升起的孤单,被遗忘的孤单!
那个白发女子是谁?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会变成那样,她一定……也很孤单。
第二天早晨,安若宁突然病了,发起了低烧,冬雪只是从太医院领了点药来,她说,沈太医今天不在。
苏姑姑还是没来!冬雪告诉她,这些日子,苏姑姑变了,情绪很低落、很伤心,可是却从来不说出她的烦恼,安若宁叹了一口气,都随便吧!顺其自然,等姑姑来了,再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日子都过得有些恍惚了,安若宁经常坐在院子里发呆,她真的希望再看到,那个白发女子突然又从那里走出来。
幸好自己在这宫里陷得不深,如果像她那般,安若宁不敢想象自己又会是什么模样,恐怕已经被逼成了精神分裂了吧!
七月的某日傍晚,安若宁正把弄着沈卓今早给她送来的几朵莲花,院外踌躇着传来一阵脚步声,待院门推开,安若宁定睛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苏姑姑,这次看来,苏姑姑似乎老了好几岁一般,脸上也暗淡无光,眼睛带着些许的木然。
心下不由生出几丝诧异,微微皱了皱眉,安若宁迎了上去。
“姑姑,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苏尚仪只抬起眼皮看了安若宁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也没有停留,向着屋子走去。
“姑姑,你怎么了?”安若宁连忙追了上去,语气里带着忧虑,“是不是储秀宫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姑姑啊!”
苏尚仪还是没有说话,直到进了屋子,才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安若宁。
“关上门,姑姑有话对你说!”
安若宁在门口顿了一下,转身听话的关了门,才走到桌边坐下,看着苏姑姑依然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安若宁也安静的没有打扰。这样的沉默,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苏姑姑叹了一口气。
“姑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若宁吗?”安若宁终于耐不住了,低声的问道。
苏尚仪闻言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已长得格外出挑的少女,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多么瘦小的模样,可眼神还是依然这样柔和,性格还是这样爱多管闲事,这一点,就是安若宁和她最大的相同点。
“姑姑没事,不要担心!只是,有一位故人去了,姑姑心里有些难过!”苏尚仪淡笑了一句,又垂下了眸子,“姑姑曾经和她很好很好,在前朝的时候,就很好!只是她太执著,而我……到最后,反而没有她洒脱了!”
不知为何,安若宁脑袋里突然想起那个白发女子,姑姑说的是她吗?没有插嘴,安若宁静静的听着。
“她是执著,她有方向,可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而我呢?活着,又是为什么?”
“姑姑……”听到苏尚仪说这样低落的话,安若宁一惊,连忙呼道,拉着苏尚仪的手臂,“活着就是为了活得更好,姑姑不要妄自菲薄啊!”
“呵呵,不要担心,我没事!”苏尚仪微微一笑。
安若宁依然不放心,只是心里暗道,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姑姑不是说有话对我说,是什么?”安若宁尽量将声音跳跃起来,“其实,若宁也有话要告诉姑姑的。”
“呵!是什么?”
“不忙,还是姑姑先说吧!”安若宁笑了笑,自己那事也很麻烦,现在姑姑的情绪不好,还是不要烦着她了。等她心情畅快了些,再告诉她,也好与她好生商量一下。
只是,安若宁才说完,苏尚仪又沉默了,隔了半响,才问道:“若宁,你打算在宫里,怎么过?是做宫女,到了年龄就出宫吗?”
说完,苏尚仪抬头看着安若宁,神情很认真,安若宁愣了一下,说实话,半年了,姑姑把自己安置在这竹园里半年了,都没有急着问这个,但今日怎么?
“我……”
“我知道了,那日都回答过了,姑姑还问个什么!”没等安若宁说完,苏尚仪接口道,“若宁,你知道吗?有人向我要你了!”
“啊……谁?”安若宁惊诧的呼出口,心里闪出一个猜测,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是沐贵嫔?”
“不,若是她,姑姑也能帮你直接打发了!”苏尚仪一口否决,又叹了一口气,“是当今圣上!”
什么!安若宁噌的站起身,当今圣上,他怎么会向姑姑要自己呢?自己认识吗?难道……不由得,安若宁又想起那日在钟楼之下看到的那道明黄色身影,但隔了么远,也不可能看清啊!就算看清了,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姑姑的人呢?
“当今圣上?”安若宁摇着头,难以言语。
“若宁,你不认识吗?”这回轮到苏尚仪诧异了,她还以为安若宁和皇上认识,才会有那天皇上向她讨要的对话。
“我……我住在这里,怎么会认识?”安若宁声音带着颤抖,自己无时无刻都在避着那人,哪还有心思去认识。
苏尚仪默然了,垂下眸,过了一会儿,才又道:“若宁,你不愿去吗?”
安若宁摇了摇头,可心里的震惊依然难以平复。
不由轻笑了一下,苏姑姑语气缓和了下来,道:“你可真是奇怪,宫里的女人哪个不削减了脑袋的往上挤!告诉姑姑,你和你的那个心上人怎样了?”
“他?”安若宁怔了一下,想到这日子以来秦昭对自己的故意的躲避,心里就不是滋味,眼圈也不由有些红了。
苏尚仪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道:“感情的事……若宁,要是不开心就算了吧!何苦伤着自己了!”
“姑姑!”斜靠到苏尚仪怀里,安若宁感到自己的委屈就像找到了发泄口一样,自负绝不流泪的人眼泪竟然就像看了闸门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下来,后来安若宁安慰自己,可能是最近的情绪震动太大了吧!
哭了好一会儿,安若宁也缓了过来,坐好身子,盯着苏尚仪,问道:“姑姑,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事已至此,姑姑也没有办法,这些都是我的罪孽,等你离开后,姑姑就请旨长安城外的浮云庵,用我的下半辈子赎罪!”苏尚仪无力的说道。
“姑姑,你……”安若宁惊呼一声。
“我也会跟皇上请求,你只作他的宫女!现在姑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不要怪姑姑的无用!”
“怎么会,若宁怎么会怪姑姑!”知道苏尚仪已下定了决定,安若宁声音里带着哽咽,“若宁刚进宫便被人利用,若不是姑姑,若宁都不知死了几回,怎么会怪姑姑!”
苏尚仪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抚上安若宁的头发,眼睛不由有些迷茫了。
夜已深,竹舍里一点光亮,灯芯“啪”的一声,烛火微颤,映在两道身影上;屋外夜风袭来,竹影婆娑暗语,黑暗里一声叹息,不知是否有人在此低语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