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前许三生,千里姻缘一线牵。
很多时候,凡人许下的姻缘不过是一段瑰丽的憧憬,想要相守一生,想要家和美满,所以才会喜爱那些缠mian悱恻的戏文,所以才要去月老庙诚心祈求温柔娘子或是如意郎君。
怎奈戏文都是凡人心之所想,月老更是无中生有的一座泥塑。
兵刃相接的哀鸣犹如长风过耳,连翘坐在马车内,不时会有撞击晃的她身形微动,绿衣惊叫过后出奇的镇定了下来,紧紧拉着她的手警惕地瞅着四周的情形。
一出嫁便是血光之灾,看来她确实是命途多舛。
连翘静静地捧着手中的苹果,为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坐的如此稳如泰山感到万分欣慰。
马车周围密密实实地围了一圈护卫,刀剑出鞘的声响刹那而逝。
“世、世子妃不用怕,绿衣一定会保护好世子妃的!”
连翘微微转了转头,大红盖头轻晃,迟疑了半晌点了点头。虽然绿衣这么说的确很让人感动,但说这话的时候若能稍微镇定一些,语调平稳一些的话或许更有说服力。
视线只有眼前的那一方天地,连翘默默叹了一口气,继续低头研究红彤彤的苹果。
“拦下他!”
远远的,听见李睿似在匆忙间的一声高呼。连翘心下一紧,究竟为何,李睿的声音竟显得如此慌张?
未及深思,马车一个后仰,连翘来不及伸手拉住任何物件,直直往后一摔。
重重的凤冠撞到了马车内壁,头皮猛的一麻,连翘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顾不得其他,连翘一把拽下了大红盖头,眼前豁然开朗,金色的内壁很是耀眼。略微一个思忖,连翘伸手解开凤冠,厌弃地丢了凤冠,深深呼吸了一番,转头却看见绿衣惊愕的不知所措的脸。
连翘想她此时的表情一定万分狰狞,不由的讪讪。蓦然的,马车一个震荡,大红的车帘子被风吹的飘舞起来,连翘顺势往外看去,登时一阵心凉。黑衣蒙面的刺客人手一把长刀,毫不留情地往迎亲队伍上砍,血溅三尺。李睿一身耀眼的红衣在前方十数米远的地方,骑着白马同黑衣人缠斗,身边是几个穿着绛色喜服的护卫,虽不至于陷入困境,但也再没有多余的心力突出重围救她。
车辕上坐着三个人,皆是清一色的黑衣蒙面,连翘扶着马车内壁,脑中忽然的就想着莫非他们是冲着她来的?
被自己的想法猛的吓了一个激灵,连翘跟着马车左右摇晃,觉得这假设来的着实诡异。她一没权,二无钱,更是没有半个仇家,充其量不过是个还未过门的世子妃,就算这些人的目标是她,那也该等她成了亲才是。
桥上早已乱作了一团,原本等着看热闹的老百姓早在第一声有刺客的喊声中便慌忙的四散而去,剩下一片狼藉。马车一路披荆斩棘,借着冲力被人掉转马头往回跑。绿衣依旧死死拽着她的手,眼底满是倔强,连翘朝她看了一眼,费力拉起她,绿衣也不含糊,机灵地一手扒上窗口。
“拦下马车!”恍惚着,连翘似乎是听见了沈忠的声音。
沉了一口气,连翘抬头,远处那一身月白身影跨马而立,长风卷起衣袂翻飞,急急而来。
太过遥远,连翘分不清那究竟是谁,抠住门板的手指已经发僵,心却是跳的极快。
沈家的家丁都是练过武的,丝毫不会比王府的侍卫差,行在前头的沈忠匆匆扫过她一眼,眼中不明所以。车架上的三个黑衣人已经和沈府的家丁缠在一起,拉车的白马没有了束缚,马头一偏嘶鸣着往前冲。
前方,正是护城河。
十七日,正值天文大潮日,护城河水流比往日急了不知几许。
连翘吓的一惊,急急转头对绿衣道:“绿衣,跳下去!”
绿衣猛的瞪大眼睛,傻傻地看向她,继而慌张地看向前方,紧了紧拉着她的手,点头。
手腕上一阵疼痛,绿衣牢牢地掐着她,根本不晓得自己用了多少气力。连翘拉着绿衣一步一步往外挪动,迎面而来的风甚是凌厉,刮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家丁似乎是明白她要做什么,一个转身挡住右侧黑衣人的长刀,举剑当头一劈。黑衣人一个躲闪,生生留出了一个空挡。
“跳!”
连翘一把扯过绿衣,纵身往外一跳。
马车跑的太快,连翘抱着绿衣在地上滚了数十米远才堪堪停了下来。迷蒙着抬头,黑衣人的长刀不偏不倚地插进方才那个家丁胸口。
殷红的液体慢慢渗透衣衫,长剑落下,发出“铿”的一声。
“世子妃,没事吧?”绿衣忙的爬起身,顾不得浑身的擦伤,摇晃着连翘。
血腥味扑鼻而来,连翘敛下眉眼,摇了摇头,一把抹去脸上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和绿衣相互搀扶着起身,匆忙往后跑。桥上离他们最近的几个黑衣人见有人跳车,立刻有人朝她们追来。
风过耳,那般潇洒。
一身红衣鲜艳如血,彷佛追逐星火的蛾,燃烧出绚烂的光彩。
盘在脑后的长发晃悠着散开,墨发如丝,丝丝入扣。
连翘曾经以为她永远不会像这样肆无忌惮的跑,沈府家规甚严,再是匆忙也绝不可能如此。然而如今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连翘看着身边的景色一一越过,一瞬之间竟是觉得万分熟悉。
“啊!”绿衣一声惊呼,连翘手上一个重压。
蓦然回头,原本穿在绿衣身上的紫纱撕拉一声碎裂,仅仅几步之遥,一个黑衣人一手扔了手上破碎的紫纱,脚步一提又是几步追来。连翘心口一窒,拉过绿衣侧身一闪。
“世、世子妃!前面、前面是护城河啊!”绿衣在身后半步匆忙喊道。
护城河绕着整座皇城,原名泯水,以九曲十八弯闻名,每到天文大潮时分,水流分外湍急。护城河河堤滑腻,垂直向下,石间隙缝长满了青苔。
连翘站在河堤边,喘着粗气,眼前迷蒙不定。
“过来!”黑衣人大声一喝,绿衣惊惶地退后一步。
脚下一滑,连翘一把拉回绿衣。“别往后退!”
黑衣人似乎是有些犹豫,见二人紧紧挨着河堤,眼中闪过一丝不明,却是再不敢上前一步。连翘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这些人并不想要她的命,只是想抓她!
“连翘!”
两声呼喊,连翘并未移开目光,只要她一分神,眼前的这个人就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抓住她。即使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抓她,但心头深深的空虚和害怕却是愈发的明显。
绝对,绝对不能被他抓到!
听得有人靠近,黑衣人眼神微凛,猛虎扑食一般朝连翘扑去。
几乎什么都没来得及想,连翘使劲甩开绿衣拉着自己的手。一个侧身,水袖挡开那人伸来的手。怎奈脚下一个不稳,踩上一块圆石。
浮生……若梦。
目光有些许的涣散,连翘莫名的勾起一抹笑。蝴蝶般飘摇坠落的那一瞬,她似乎看见黑衣人眼中闪出的一丝惊愕。
时光似乎有一瞬的停顿,一片灰白之中,只有那一道飘红在眼前掠过。
无言。
“世子妃!”绿衣不可置信地往后一看,烟波起伏,湍急中一抹红色沉浮几番,最终恍然不见。
黑衣男子一个怔愣,转身从袖中掏出一支响箭,淡黄色的烟雾四散,伴随着一声长鸣。
没有人再执着着恋战,所有黑衣人皆是一个抽身,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