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名字是白依依。
我是一个妖精。
确切来说,我只是一个骨头——呃,或许该说是一根骨头,一个不知道属于哪个人?或哪个动物的骨头。
在经过岁月长久的洗礼后,我吸收了日月的精华,然后进化成妖——师傅当初是那样对我解释的,因为我完全没有那段的所谓漫长岁月的记忆。
睁开眼的时候,一张妩媚绝伦的脸出现在面前,“看得到我吗?”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这里是哪里?她是谁?还有我又是谁?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整个人似乎沉浮在一片混沌中,茫茫然,身体没有着落一样,有种飘忽不定的诡异,头很痛,很沉,很重,身体似乎要融化一样,软绵绵。
“你听得到我说话的声音吗?……又……过去了……”
声音仿佛隔了层雾,朦朦胧胧,有些含糊,有些不清,似乎还有一声叹息,但,我没能听清,就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不知睡了多久,好像很久,好像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身边似乎有说话声,有走动声,还有其它无法分辨的各种声音,断断续续,吵吵喳喳,却一直没停止过。
再度睁眼,头顶是一片雪白,仔细看了看,是顶雪白的纱幔,但不知是什么材料,只是挂了起来,就像云雾一样有股缥缈的感觉,转了转头,这里是山洞??不宽,石壁光滑,床边有个烛台,燃着橙红的光,其余,再无一物。
等等,我怎么会来到山洞?还有,之前那个美艳的女人是谁?
“看得到我吗?”
那个美艳的女人骤然就出现在我面前,还刚想着她到底是谁呢。冷不防的,吓了我一跳,看了看她,有些发愣。
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自语,“能睁眼,应该看得见的。难道是心智没有炼好,不会是个傻子吧?”
傻子?她在说我吗?我想问她什么是傻子,但努力张大嘴,却只能大大喘气,无法出声,幸好这个动作已经引起她注意了,她没说话,静静的看了我很久,然后不知从哪里拿了瓶水出来,然后倒了几滴在我嘴上,“这个是九转清玉液,喝了对你有好处的。你是不是还不能说话?你听得懂我的话就点头。”
清凉甘甜的液体慢慢落入肚子,有股无法言喻的舒服从身体朝外散发开来,我不懂形容那种滋味,只能说,从此以后,我吃什么都不再香了。
幸好我只是个骨头精,所以吃不吃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你看过骨头吃东西吗?一般来说只有别人啃骨头的份。
然后,我点了点头。
她看着我,眼神有些古怪,似乎松了口气,也似乎有什么沉淀下来,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那么,以后就叫我师傅吧。”
“啊?”师傅??她是我师傅?
“不是啊,是师傅,别叫错了。”她一掌拍下来,呃,肩膀处有些钝痛,但却能感觉到身体现在是躺在一张很柔软很舒服的床上,原本轻飘飘不着落的感觉一下滞了下来,似乎从这一刻起,才总算拥有真实的感觉。
会痛,会说话,有感觉,有思想。
哦,对了,我是谁?
“师傅,我是谁?”
“你是骨头精……嗯,以后就跟师傅混吧。”师傅似乎停了下,才说出我的身份,但是最后一句,我怎么听着有些诡异呢?正想多问她几句,一双手轻轻抚上我的脸,暖暖的,软软的,柔和的,带了点淡淡的香气。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依旧记得那双手给我的感觉。
纵然,沧海桑田,人事沉浮,情谊流转,人面全非。我依旧记得师傅她曾经给过我多么恬谧的温暖,即使,也只有一次而已。
只是那时我却十分迷茫,跟她混?混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我又睡过去了。
师傅说,让我跟她混,的确,以后我就一直跟她混了,混什么?当然是混吃混喝了。她是老大,是洞主,是大仙,是山大王,而我则是她手下的头号弟子,小跟班。打从我正式清醒后,就一直跟着她,师傅自称桃花仙主,占据在桃花山上,居住的是桃花洞,手下有,嗯,除了我外,一堆的山精水怪,其数目之广,让我根本数不清,当然也记不清。
只要是桃花山方圆五十里内外的动物,植物,什么都好,但凡开了灵智,能看能动能听能说能跑能跳的妖精,全数扫荡,一个不落下,都是我师弟师妹。甚至还有后来那些逐渐闻名而来的各路妖精。数目虽多,但是只有我,是师傅唯一承认的入室弟子,其它,嗯,都恭敬叫她为桃花仙主,算是半徒半仆的身份。所以,连带我也有了很威风的称号,桃花山第一弟子!
妖精要做什么?
很简单,什么也不用做,每天就是混吃混喝而已,师傅虽然手下有很多弟子,但是却从来不会教导她们做什么,因为,她也从来没教过我。这样,算不算一视同仁?也因此,每个妖都是自我修炼的,最多是同门间相互切磋一下而已。
我修炼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吸收月光精华。
说得再明白一点,就是晒月亮,别人是晒太阳,而我是晒月亮,不知道是不是我身体特殊,对着太阳总容易头晕,多晒几下会直接晕给你看,所以,白天都是在山洞里睡觉,睡的就是当初醒来的那张床,软绵绵,雪白如雾,躺上去舒服得不得了。晚上才会到洞外,选择一个开阔的地方,最好是有水的岸边,等到月光明亮的时候,躺下,就行。
非常简单明白。
起初我以为妖精的修炼就是这么简单,后来跟其它师弟师妹们聊天八卦之后,才知道,原来只有我是这样修炼的,他们都是机缘巧合下得到某种修炼方法,炼气,打坐,凝精,屏息,吸取天地精露之类总之就是杂七杂八都有可能,种类繁多,名目不同,还有些十分诡异的方法。被火烤,被烟熏,啃石头,埋在地底那都是常事。在山上逛的时候偶尔不小心还能踩到谁头上。
在他们羡慕的目光下,我真是爽得不得了。
虽然师傅从来没有教导过他们,但不知为何,他们对师傅一直十分的尊敬崇拜,师傅十分懒,每天都窝在她那个院里不知干嘛,偶尔心血来潮就会叫几个妖精过去聊一下八卦,然后收取一下各路弟子送上的礼物,打扮打扮,喝点酒,然后又回去继续窝着了。
即使这样,那些师弟师妹们还是每次很用心的准备各种礼物,以备随时奉上,甚至准备的功夫时间比他们修炼的更多,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跟师傅聊一下就能得到高深的法术吗?妖精的想法真奇怪。虽然莫名其妙,但却让我获益良多,在他们努力讨好师傅的同时,也不忘我这个大师姐,每天都有各种不同的礼物送过来,从一开始的拒绝,不好意思,惊愕,无奈,最后收得我都麻木了。
有句话叫,吃人口短,收人手短,我却没有这样的困扰。他们对我毫无所求,基本上山里每个妖之间也是常把东西送来送去的。不管有用没用,先送再说。
所以说,当妖精其实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没有过往又怎样?只要你是个吃喝玩乐不愁,又有一堆尾巴时刻孝敬你尊重你,那真的是件最惬意不过的事了。
人生,总是向前看,往日不可追。
自由自在舒服享福的生活宣告一段落,在一个师妹来找我的时候。
“大师姐,仙主找你,请你去一趟她的院子。”门外传来劈里啪啦脚步声,很快带着微微喘气的清脆声就直接推门而入,走进来一个妩媚妖窈的女子,如果不说话的时候,绝对是美艳佳人,但一开口,吱吱喳喳的口沫四喷就把一切都破坏掉。
“仙主找你干什么呢?我还是头一次见她点名找你过去呢,我问了木兰姐姐灵舞姐姐她们,她们真够可恶的,都不肯告诉我,哼,每个都把我当小孩,我都五百岁了,哪里像小孩,再这样笑话我的话,就要她们好看……对了,大师姐,你见仙主回来以后能不能顺便把经过告诉我啊,我把新做的水晶芙蓉羹端给你,很好吃的哦,我放了ju花,兰花,芙蓉花,荷花还有……”
一指点过去,定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闭嘴,我还没过去,哪里知道师傅找我干嘛……还有,我对点心没兴趣,你不用把所有材料名都报出来,好了,乖乖回你洞去。”拍拍她一脸委屈的脸。
为什么身为一个狐狸精会这么多废话!!
她满眼期盼的看着我,无视,她终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乖乖离开,临出门,又扒着门边瞅了过来,继续无视中,最后,小狐狸一步三挪的离开了。
幸好我这个大师姐身份十分好用。
不过,她说得没错,师傅找我做什么呢?基本上醒了后,我跟她就没怎么见过面了,我懒我的,她懒她的,反正有几十打的小妖精在旁边打理家务杂事,我们除了自己找乐子外,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也不需做什么。
披上外袍,慢慢走在长长回廊上,那是去师傅院子的唯一小路。
除了她吩咐外,不会有妖敢前来打扰,一路上只有衣物摩擦的声音,沙沙的,格外清晰,落日尚有余辉,脉脉斜映着满树苍绿,有种灿烂的明亮。
很久没有接触这样明亮视线,不由眯了下眼,外袍是冰蝉丝织就的,很淡薄,也很沉凝,即使映着阳光也没有一丝光亮,是一个蚕妖精辛苦做给我的,让我能站在阳光下。手上还握了把伞,竹骨绸面,上面也是一色淡白,没有反光。
院子门口站着两个师妹,对我笑了笑,“大师姐来了,师傅在里头歇着,快些进去吧。”说着,上前接过我的伞,又把披风拿下,掸了掸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道谢,然后直接走了进去,她们是守院子的人,来得很早,一直都替师傅守门,师傅要传人说话就是靠她们跑腿,当然也不是真的跑腿,放个纸鹤就行。其实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要叫这里做桃花洞,有亭台楼榭,有水池有长廊院子,怎么能称洞呢?算了,她高兴就好,反正这是她家,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走进师傅的院子。
虽然很久很久没来过了,但还是跟我头一次进来时一样,没有丝毫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