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碧落峰山势陡峭，如笔直插天际，山脚处是一汪碧湖，清秀雅致，周围虽有群山峻峭，连绵起伏，却是此起彼落，以丘陵居多，遥遥可见数道瀑布倾泻直下，碎玉珠溅，山泉碧潭点缀其间，秀逸怡然。
只是隐隐中，似乎藏了某个阵势，一时分辨不清，但感觉却不错，跳下马车后，对着一眼碧色，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回头一看，林沐正在马车边上发愁，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
他皱着眉，拍拍马的后背，又摸摸它的鬃毛，满眼是矛盾，“它一直陪着我们走了这么久，本来想邀请它上山走一走，一路来大家也是朋友了，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只是，它外形还是一匹马，我怕会引人注目，或者亏待它，这——你说该怎么办好呢？”说着又叹口气，“为什么就不能化形呢？如果是人的样子我还能带回砚山派里。”
听完他的烦恼，不由略略莞尔，马则没好气的丢过去一个白眼。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妖精要化形哪有这么简单，固然马自己十分努力修炼，它的本质加上天性所限，即使能化形起码也要再熬上个两百多年——呃，如果我再继续无偿供送妖力给它的话，大概就要一百八十年左右吧。
难道是因为一路看到的妖精都是化成人形的，林沐才以为妖精都是能化形吗？或者很容易就能化形？
人都是只看见自己能看见的东西，那些不曾化形的山妖水魅一路上更多，只是他不曾发现而已。
“既然这样就问它自己好了，如果愿意就跟你上山，随它意思。”
以马的本事，上山下水都无妨，且足以自保，虽然妖力不强，但它速度快，打不过也能跑得了，况且平白无故的，谁会特意为难一个马精，还是鬼马精魄。当然，道士除外。所以愿走愿留都可以。
林沐被我一提醒，马上会意过来，凑上前拍拍马的头，“怎么样？你愿意陪我回砚山派吗？那是我一直长大的地方，很想让你瞧瞧呢。”
马侧头看了看他，然后，摇头。
林沐的考虑有他的道理，固然他明白马有灵性能懂人言，但其它人不知道，这样就容易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既然如此，干脆还是一走了之为好。林沐看着它，慢慢的凑过去，脸在它的脖子上蹭了蹭，“谢谢你，一路都陪着我们。”
或许这次之后，就真的离别了。
把车上的东西卸下，略收拾，尽量塞到我手镯中，有些马也适合吃的灵丹之类就送给它，最后连整个车厢都塞了进来，看得林沐目瞪口呆的盯着手镯半天，嘴里嘀咕好久。之后才正式告辞，林沐站着湖边很久，马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林间，他仍定定站着，神色惆然。
“我真不喜欢离别。”缓缓的抬头看着天，笑了笑对我说。
……不知为何，感觉有些苦涩。
缓缓上山，林深木茂，因有长石阶梯，倒也不会太麻烦，看起来也清爽许多，鸟鸣虫唧，还有蛇爬松鼠窜，属于山麓的热闹，林沐一路上指着这里怀念着往事，不断说着自己曾经年少往事，糗事一箩筐。
笑了笑，然后告诉他，“如果你不想回去，没关系，我们可以直接去铃音岭。”
林沐的笑声一下哑了，摇摇头，“不是……”
不是什么，却没有说。
然后点点头，看着远方云海起伏，满山翠色，一路缓行，已是黄昏，霞光把整座山都晕了层金边，残照英辉。慢慢的转头看着我，“没事，我们现在回去吧，嗯，见见我师傅。”
顺着山路兜转，没半个时辰，就来到一个高大的牌坊前，后面是一个广阔的武坪，再远是一层宫殿，旁边是一溜的房子，再远就是树木了。武坪上有二三十个年岁相仿的少年在习武，一刀一剑举手投足间有几分林沐练招时的影子，那些是他师弟们了？
看过去，林沐静静站着，虽然没有开口，但却十分激动，手紧握靠在身侧，压抑而自持——奇了，都回到家里，竟然反而冷静下来，倒不太像他本人了。
“林沐？”碰碰他的手，他尚未反应过来，那边听到声音的几位少年停下动作，一声冷斥，“来者何人！”身影随之跃了过来，剑也平举。
待看清后，警惕马上换为惊喜，直直扑到林沐身旁，迭声高喊，“是大师兄！”
“大师兄你回来了！”
“大师兄，山下好玩吗？”
“恭迎大师兄回来。”
一声惊呼后，少年们全围过来，甚至没留意在旁的我，拥在林沐身旁，笑语不断，问候不停，全是真心诚意的欢迎与高兴——看来林沐在师门中很受欢迎啊。
我悄悄躲到一旁，暗自赞叹着。
这时，一位略显干瘦的少年慢慢走上前，清咳一声，似是叹息的苦涩一笑，深深躬身行礼，“榆林见过大师兄。”林沐一惊，忙伸手去搀，“榆林师弟你怎么瘦成这样。”身旁的几位少年立即叽叽喳喳的开口跟着说个不停，“可不是，我都说你太刻苦了，哪里需要这么勉强自己。大师兄，你不知道，自上次回来后他就整日埋头苦练，谁说都不听。”“即使是要练功也要顾着身体啊，没天没夜的练，而且还躲着我们，这又算什么啊。”“有什么事不能跟大家说说，你啊，还真的是。白天练功刻苦，晚上还去跑去抄经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大师兄回来了，好好跟他说说。”“……”“……”叽里咕噜劈里啪啦这个那个。
林沐的师弟们都十分八卦啊。
不过这少年，应该是当初追杀林沐的那个吧。细细看一回，有些印象，但因为跟之前相差有些大，不太确定，那时虽然被魑魅所惑，但姿态意兴，十分俊秀，现在，真的虚弱许多，毁伤过度，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年一定会把自己折腾死。
林沐深深看了他一眼，摇头，“榆林师弟，别为难自己，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疼爱的弟弟，要好好照顾自己，练功也不能太过了。”榆林身子一震，半晌应了声是，又再度行了个大礼，慢慢退到一边，脸色却好了些。
诸位见到这样，又开始劈里啪啦继续说别的话题，正在这时，一声怒喝从高台上传来，“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你们怎么回事！”
众人立即静音，齐齐躬身，朝那方拜下，“弟子见过高卢师叔。”甚至连林沐也倒身拜下，全场只有我一人站着，这下，立即引人注目。
“你是何人，为何来我砚山派。”站在高台上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浓眉亮睛，一袭紫袍，精干敛劲，一双目漆黑明亮，只是淡淡一扫眼，便有种无言的威压，若有若无的睥睨自顾与锐利森寒。
“我是白依依。”
“嗯？”他冷冷哼了声，视线紧紧压过来，我看回去，这样回答不对吗？
林沐连忙站前一步，行了个礼，“回禀高卢师叔，这位姑娘是弟子在山下游历时的朋友，一路上多得她照料，所以才邀请她前来做客。只是她初次出门，不太懂礼节，还请师叔见谅。”
说着朝我使了个眼色，迎风而立，我眨眨眼，回想一下他跟师傅初见的场面，恍然，跟着他之前的动作行了个礼，“晚辈白依依拜见前辈。”
应该这样没错吧，瞅瞅他，他似乎抚额无奈，脚步滑了一下。
不对吗？默默回想一遍，动作应该没错啊。
高台上，那位高卢师叔却蓦然长声而笑，“好，好好，原来是林沐你这小子回来了，还不回去拜见大师兄，他可一直想你呢。”说着，又看了我一眼，“这位白姑娘是吧……你也请。”
